蟑螂 （一）

蟑螂（1）

打开碗柜，如果你眼力够好，总是能在缝隙中找到它。黑黑亮亮，敏捷迅速，细细的六条腿让你发毛，你很容易把它与一切不洁之物联系在一起。在你看来它就像是周日球赛前的主持人评说一样，不该出现在世界上。然而世界的奇妙之处便是在你看来再多余的生物，也有它活下去的理由，甚至是唯一的理由。

陈布麻呆呆地立在厕所，嘴里叼着牙刷，瞪着脚下某个角落，脑袋里一个声音喃喃说出上面这段话。

自己很像那只慌忙躲起来的蟑螂，陈布麻突然这么想道。曾经无数个梦里梦见自己在这个城市的夜空飞行，飞过一排排高楼，飞过吊桥，飞过田园，他以为自己大概本来是一只鸟，现在只是暂时飞累了，才变成人的样子。这种想法不再有了，现在他只梦见自己在潮湿的角落里穿行，眼前是恶臭的垃圾，以及更小的虫子们。难道这是自己本来的样子吗？每一个这样的梦都以这句话闭幕。

不。

陈布麻打算做点什么改变自己。做点什么呢？肚子饿了，先做饭吧。

傍晚河堤边散步的人很多，陈布麻不常在这个时间出来。在昨天以前，他都是上夜班，而今天，他不用上班了。右手背还残留着血迹，手肿得变了形。那个自大可悲的家伙这会儿应该在老婆的哭哭啼啼声中一边骂着自己的祖宗一边贴着膏药吧。这绝不是一时冲动，长久以来的欺侮，这也许是最好的完结方式。自己没读过多少书，说不出多大的道理来让他认错。只是为了一口饭吃，凭什么看不起我？

陈布麻站在河堤边，对岸的路灯被水面反射成一条条直线，看着水面，陈布麻的眼前渐渐变得模糊，身体渐渐变得轻飘飘的。要从这儿飞走了吧？他这样想。

双腿没了知觉，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跪了下来。陈布麻一手支撑着身体，脑袋耷拉在一边，眼前的画面歪斜了，河水从上面流向下面。听说蟑螂去掉脑袋还可以活一个星期，自己也没那么容易死吧？他低头看着脚下，血浸入水泥地面，慢慢散开，向四面流出了六条细细的线，像蟑螂细细的腿一样伸展开来。

陈布麻还想抬头看看河流，惊讶地发现自己连抬头的力气都没有。

就这样起飞了吧，挺好的。至少，不用再做蟑螂了。

陈布麻的眼皮越来越重，眼前渐渐黑了下去，五种感官就像开关被一个一个关上了。

总算能够从新起飞了。

再次睁开眼睛时，眼前是一片纯净的天空，没有树，没有鸟，没有建筑。陈布麻开心地笑了起来，舞动身躯准备飞向那片天空。

身体还在原地，一动不动。

怎么回事？陈布麻急了。更泄气的是，越是想用力，身体的阵痛就越发清晰。

视线里探出一个头。

陈布麻看不清脸。

“你还活着呀！”

好像是女孩的声音，远远地传来。

陈布麻厌烦地翻了翻白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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