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勒比电台

他是梦想的守护者,他是梦想本身。

这里是加勒比电台,这里只是加勒比电台。

谁也不知道这座电台有多古老,它比上世纪六十年代的任何电台都要神秘,它漂流在海上,从来没有人找到过它。

莱欧在电台里很久了,是几个世纪他自己也记不清了,他漂流到过加勒比附近流域的公海上,躲过了一次又一次的搜查。事实上,即使他不躲,他想也没人能找到电台的存在。

嘘,他觉得电台里像是有一股魔力,只要他关闭与外界交流的信号,它在宇宙中就自成一体,没有卫星能找到它,没有任何星球的探测仪能探测到它的存在。它就在广饶深邃的宇宙中孤独的存在着,移动着。也并非是完全意义上的孤独,因为它还有莱欧。

但只要他发出信号,微弱的磁波便会穿越遍布尘埃的宇宙走几万光年来到你身边。然而事实上,他很少向外界发送信息,因为电台的信号似乎不会被任何人听到,每次的电磁波像是被投入大海的石子,未有涟漪,别谈浪起。

他知道现代文明使人们变得不再需要他,需要这个电台。

在这片了无生机的海上日复一日的孤独生活,莱欧的身体变得羸弱,太久没有晒到阳光,加上长期在海上飘行,电台内开始充盈着一股微咸的腥味,他的各种感觉正逐渐丧失,麻木太久,他感受不到疼痛或者愉悦,他的皮肤变的雪白而无一丝血色,头发有些枯黄,像是秋末干燥的树枝。

只有他精准的第六感没有改变,守护者一向如此,对自己的死亡感知得如此准确。他知道在他消失之前必须发送出最后一次信息,让世界上某个人知道电台的存在,他可以消失,但是电台不能就此消失。

莱欧打开了搜索按钮。谁需要,它就会在哪。

大海波澜不惊的表面下不知道隐藏着多少暗流,珊瑚在海水的冲击下慢慢消失,一群一群的海底生物交错的呼啸而过,带动一阵阵洋流,天空中的飞鸟紧贴水面划过,神秘的身影倒映在水中,空气在微弱的流动,海上迷雾重重。

莱欧知道他马上又要失望了,没人需要他们,历史遗忘了他们。也许这就是他们的命运,莱欧想,无论最初怎样的璀璨夺目最终都要化为尘埃,人们慢慢会忘记守护你的人,甚至忘记要守护的东西,一切似乎不过是宇宙中再普通不过的一景,一切都是那样的尘埃,那样的尘埃。

眯了眯眼睛,莱欧看了看外面几乎不存在的阳光,云彩浓厚地压下来,似乎下一刻就要把整个世界笼罩起来。海风有些凉,吹到莱欧苍白的脸上,让他突然感到有些困倦,尽管他似乎才刚醒来没多久,于是莱欧睡去了,像之前很多次一样,但不知道这次会不会醒来。听天由命。

风把海面吹起阵阵波澜,卷起一堆一堆雪白的泡沫,转眼又打着转消失在浪花中,海上时而狂风大作,时而骤雨倾盆,海燕尖叫着冲向天空,又如同闪电一般俯冲下来,而这一切似乎已经和莱欧没有什么关系了。莱欧很久没有看到有船只的到来,电台日复一日的孤寂地漂流在海面上,很久之前电台的活跃似乎只是一个梦境。

这天,莱欧被一声很大的喊声惊醒了,他揉了揉眼睛,看向四周,什么也没有。习惯性的照一下床边的镜子,嗯,头发似乎又长长了一些,莱欧抬起手想抓一抓头发,却发现他的手臂变得近乎透明,他不是太惊讶,他早知道有这样的结果。可是刚刚的喊声,从哪里来?

“I'm  the  king  of   the  world !”喊声再一次传来,莱欧听清了。

这是泰坦尼克号的LIVE版吗?现在怎么还会有人这么做?莱欧想。或许他是时候该走出去看看了。

莱欧打开古旧并且很沉重的电台门,激起灰尘飞扬,他发现很久没有晴过的天气竟然明媚的过分,一束阳光照射进来,瞬间他的皮肤被灼的很疼,眼睛被闪烁的阳光刺痛的几乎睁不开。

他在门的阴影里站了很久,等到眼睛和皮肤都能开始适应阳光的时候才走了出去。更准确的说法是飘了出去,他不知道他自己活了多久了,所以他现在的状态和一般人类有些不同。

莱欧看到不远处有一艘船,船体破旧,像是在海面上漂流了很久,船帆在风中猎猎作响。一个女孩半趴在船头的围栏上,海风轻轻抚过她的头发,发丝在飘扬,在太阳下闪出栗色的光泽。远处的海浪层层叠叠的击来,哀愁住在了她的眼睛里。那句话本来应该是那么骄傲的在船头那么大声地喊出的,女孩却在喊出的瞬间顷刻变换了模样,瞳仁里漫起大雾般的迷茫。

是king还是slave只是个一瞬间的决定,可是你这般却是选了哪个?

未等莱欧缓过神来,船上的女孩已翻越围栏,纵身跃入海中,雪白的裙摆被风吹起,像是一只翩翩欲飞的蝴蝶,她的天蓝色腰带打着旋,像是年幼的小海豚在嬉闹。这是跳海还是游戏?她的变化太快,莱欧有些跟不上节奏。他看见女孩如海藻般绵密的头发在海水中飘散开来,皮肤在海水的映衬下白皙纯洁,女孩像是不谙世事的美人鱼一般。看着女孩慢慢沉没,莱欧顿时感觉不好,他来不及多想,纵身跃入海中,他要救她。

深褐色的海面显得格外凝重,莱欧感觉海水的温度似乎比之前要高了一些,也许是冬天要来了,西伯利亚的寒流就要气势汹汹地穿越这片海域,掀起狂风巨浪,惊飞海上的鸟儿。每个冬天莱欧都会觉得,哦,这翻腾的巨浪也许会把电台吞噬把,但电台却奇迹般的存活下来。也许这也是命运吧,莱欧这么想。

“你醒了。”女孩胸口剧烈的震动,吐出苦涩的海水,她挂着水珠的睫毛抖动了一下,慢慢睁开了眼睛,莱欧和她打了招呼。

“我这是死了吧。”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莱欧停止拨弄仪器直直地盯着她。

“你这姑娘怎么老是要寻死,死的感觉很好吗?”莱欧摸了摸女孩丰厚的头发,嘴角微陷,温和的笑了笑。

“我……呀,你的手!”女孩先是脸一红低下头,看见他的手又条件反射似的叫出声来。

莱欧低头看了看,他的半个身子已经接近透明,眸子褪去了浓郁的黑色,变得有些发红,头发焦黄而凌乱,他现在简直像是一个怪物。他知道,他已时日无多。

  “吓到你了吧。放心,我不会伤害你的。”

女孩没有说话,莱欧以为自己吓到女孩了,但女孩却告诉莱欧希望能在电台住下来,她说她想暂时呆在这里。因为好久没有人陪伴,莱欧答应了。

有人陪伴的日子比独自一人要好过一些,至少莱欧不用每天对着海鸟说话了,有人愿意听莱欧讲述这个电台曾经说不完的故事,莱欧可以每天听着女孩空灵的歌声,吃一些正常人的食物。莱欧突然觉得日子也不是那么难过。

“不过,你那个时候为什么喊那句话?”莱欧好奇地问女孩。

女孩低着头,莱欧看不见女孩的表情,但莱欧却觉得此刻的女孩显得有些无措。就当莱欧以为女孩不会再说什么的时候,女孩突然说话了。

女孩告诉莱欧,那句台词是她的梦想。但她知道梦想从来不是什么冠冕堂皇的东西,那似乎只是一颗丑兮兮的种子,被埋在地下,干瘪而可怜。甚至对于旁人来说,如果它没有开出花来,那么它就什么也不是。她没有实现她的梦想,众人从来看不到她,没有回应,就像被这个世界遗弃了一样,跳海是她人生中做的最勇敢的一件事,她想向全世界抗争。

莱欧听着她的故事,笑着摇了摇头。

姑娘,跳海不是勇敢的表现,你要坚强的活下去才是最勇敢的。自己心中栖息着怎样的星辰大海,自己知道就可以了,总有一天世界会看见的。

女孩没有说话,莱欧不知道她听懂还是没听懂,给她放了披头士的歌。披头士是伟大的,他的歌谁都可以听懂。

海面依旧平静,今年的冬天来得似乎比较晚,莱欧还没有感觉到刺骨的寒冷,当然也许只是莱欧的感觉变得更加迟钝了,不过近来的阳光确实不错,莱欧出来晒太阳的次数越来越多了。海面上还是空无一物,但莱欧却莫名的感到有勃勃的生机,也许是因为雪莱说的,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

可那一天还是到来了。莱欧消失的那天。

他好像没遗憾了,因为有人知道电台的存在了。而且女孩答应他要好好守护电台,好好活下去。莱欧告诉她,他的灵魂会一直在这里与她为伴,这样她也不会孤独。

她握住他透明的手指,握的很紧,紧到连莱欧日渐麻木的手指都感觉到痛。但莱欧却很想笑一笑,他在这几个世纪里第一次感受到希望,不过可惜是在他临死之前。

莱欧缓缓闭上了眼。一束阳光射了进来,莱欧的身体发烫,他感觉自己现在像海面上被阳光照射的泡沫一样。他最后一次睁开眼,看了看她,微笑了一下,她也展开了笑容。你代替我在这里,要好好活着。

空气湿润而纯净,风带着海洋的气味来回吹着,无数的海鸟落在电台上,唱起了歌,就像无数次女孩对莱欧唱的那样。莱欧化为尘埃,飘散在宇宙中,他本该如此。

“然后呢?然后加勒比电台怎么样了?”身边的小孩缠着我叽叽喳喳不停地问我。

我抽了口烟笑了笑,“女孩在不断的向周围海域发射磁波,她做到了,她会比他更成功,加勒比电台电台永远不会消失。那是守护者永远的爱恋所在。”

“你去过加勒比电台吗?”小孩子们好奇地看着我。

“我吗?我没去过。”我把烟头按灭在地上。

“那你是怎么知道这个故事的呢?”我看见孩子们天真的目光,摸了摸他们的头发,嘴角陷下去,笑了笑,“哦,可能是因为我是梦想本身吧。”

孩子们不懂这句话,继续吵嚷着加勒比电台的故事。太阳就要落山了,云彩被夕阳染成漂亮的绯红色。开始有大人来领他们回家,毕竟听一个陌生人讲故事并不是一件让大人们多么愉快的事情。

我起身该走了。

You are the king of  the  world .

她做到了。

宇宙遍布尘埃,那是守护的证明。永远也不会改变。

写在最后:

   我不知道有没有把这个的故事讲的很清楚,但我相信世界上总会有加勒比电台的存在。有人说一个必定实现的梦想比不过生命,而一个必然实现不了的梦想又不值得拿生命来赌,但我想梦想是不能被预估的,梦想的美好之处就在于它的未知,不知道它能不能实现,所以才值得我们轻装简行,孤注一掷。

守住你的梦想。

You  are  the  king  of  the  worl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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