畅读侠气之作：贺铸《六州歌头·少年侠气》

贺铸【六州歌头·少年侠气】
少年侠气，交结五都雄。肝胆洞，毛发耸。立谈中，死生同。一诺千金重。推翘勇，矜豪纵。轻盖拥，联飞鞚，斗城东。轰饮酒垆，春色浮寒瓮，吸海垂虹。闲呼鹰嗾犬，白羽摘雕弓，狡穴俄空。乐匆匆。
似黄粱梦，辞丹凤；明月共，漾孤蓬。官冗从，怀倥偬；落尘笼，簿书丛。鹖弁如云众，供粗用，忽奇功。笳鼓动，渔阳弄，思悲翁。不请长缨，系取天骄种，剑吼西风。恨登山临水，手寄七弦桐，目送归鸿。

人生豪气气冲斗牛

这是一首气冲斗牛的词，读下来非常畅快，让人有一抒胸中意气的感觉。

我们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侠义的梦想，都想拥有一起快意江湖的朋友，任凭低沉抑或困苦，都能不惧怕任何困难，勇往直前。这首来自贺铸的词似乎是作者最脍炙人口的孤篇，却让人感觉与张若虚《春江花月夜》一样，有千古流传之韵，只不过风格不同。

贺铸，生于1052年，号庆湖遗老，越州山阴（今浙江绍兴）人，宋太祖赵匡胤贺皇后之族孙。自称贺知章之后，因贺知章曾居庆湖，所以有上述之号。仕途多在军门之列，故虽有些闺中艳词传世，但这首《六州歌头》我认为才体现了此人的豁达本心。

“少年侠气，结交五都雄”这句话不必多解释，我们年少的时候，常常有侠义的梦想，仗剑天涯，邀三五弟兄。五都，泛指当时北宋的各大城市，此句一出，整首词的气魄就出来了；“肝胆洞，毛发耸。立谈中，死生同。一诺千金重”这几句说明英雄肝胆相照、外貌上也都有精气神，生死与共、一诺千金；大侠的风骨寥寥数字跃然纸上。“推翘勇，矜豪纵”，我们必须推举景仰勇武无双之人，我们本该放荡不羁、豪情纵于山水；“轻盖拥，联飞鞚，斗城东”哥几个一起聚会，“轰饮酒垆，春色浮寒瓮，吸海垂虹”，嚯！对于豪饮的描写，我认为这句话时无出其右的！这酒胆、这气势、鲸吞啊！“闲呼鹰嗾犬，白羽摘雕弓，狡穴俄空。乐匆匆。”在古代，一起出去打猎是男人们的游戏，“狡穴俄空”，有一种荡涤敌寇的快感，所以“乐匆匆”。

“似黄粱梦，辞丹凤，明月共，漾孤蓬”，词的下阙写了离开繁华之地，在月色喷涌之下，散发弄扁舟；“官冗从，怀倥偬；落尘笼，簿书丛”，慨叹这些俗务缠身啊！“鹖弁如云众，供粗用，忽奇功”，有无可报国之空怀感叹；“渔阳弄，思悲翁。不请长缨，系取天骄种，剑吼西风”，老则老矣，心情仍如同这宝剑一样想着西风怒号！怎奈“恨登山临水，手寄七弦桐，目送归鸿”，想想当初的侠气，我怎能空留一身报复，寄情山水之间？

整个宋朝，外界评价为积贫积弱，后者我是同意的，但是宋朝并不贫穷，甚至有研究说当时宋朝的国力超过任何一个时期的大国，包括当今的美国。有一种说法是宋廷向北方称臣是因为花钱买和平，北方的蛮夷也就是抢抢东西，给他些就是了，免得生灵涂炭；这与宋太祖的重视文臣有很大关系，但是却是面子上不好看，我觉得在历朝的遗民中，宋朝的是最慷慨悲歌的，宋朝的疆域观念和家国天下概念是最强的。如今女真之后已经成为中华大家族中的一员，可是当时二帝被俘的靖康之耻和北向称臣的澶渊之盟却是震动全国的历史事件。就我所知，在襄阳一带，至今仍传说这“泥马渡康王”这样的传说，《说岳》等经典故事仍能唤起大家的愤慨之情。

辛弃疾《破阵子》

所以，同贺铸一样，宋朝多慷慨悲歌之士。大家可以看看辛弃疾的词，稼轩长短句：“醉里挑灯看剑，梦吹号角连营”和“封狼居胥，气吞万里如虎”、陆游的“僵卧孤村不自哀，尚思为国戍轮台”、“王师北定中原日，家祭无忘告乃翁”、以及林升《题临安邸》“直把杭州作汴州”的慨叹、陈亮的“不见南师久，漫说北群空……自笑堂堂汉使，得似洋洋河水，依旧只流东……万里腥膻如许，千古英灵安在，磅礴几时通？”，这些诗词，折射出那个时代士大夫国恨家仇的义愤填膺，而皇帝则为了免于干戈购买和平，这些矛盾使这些诗作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我想，当时上阵，宋人肯定都群策群力，《杨家将》的故事，千百年来一曲激荡的保家卫国之歌，忠义之魂仍在，让人有荡气回肠的感觉。

十一月四日风雨大作

这首诗还和曹植的白马篇有些类似，可是，相对少“扬手接飞猱，俯身散马蹄”的幽并游侠儿，贺铸的这首更加壮怀激烈。整首词可以说是贺铸对自己经历的一种自嘲和悲愤郁郁不得志的无奈，可是大家往往却只能记住他少年侠气的豪迈，却不解他垂老的感怀。其实，此等英雄人物，即使孤独终老也潇洒，目送归鸿之时，也慨然天地之间。

曹植《白马篇》

人生自有侠气在，每一个人的心中都有自己的侠客行计划。畅读这首贺铸的《六州歌头》，可连呼三声：痛快！痛快！痛快！我们可能一生都成不了大侠，但是我们要有大侠的气度、大侠的胸怀，记住，你就是自己的大侠：少年从友肝胆相照、中年持家忧国忧民，即便是老去，我们也曾有过吸海垂虹之志，不虚此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