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洼地里的村庄

这的确是处村庄。

也是我每日上班慌张赶时间的最佳通道,比较起大路,可以节约两三分钟。时至夏日,村庄里还阴凉。

若干年间,通往此间是处长堤,堤无用多年便推平,今天,踪迹全无。这片原长堤处历经市民老头老太太打理,曾长满各式菜,成了片莱地。如今,也踪迹全无。一个分成两截的水泥地块,曝晒在烈日下,是个间缝插针生成的驾校。驾校总有人练车。不过不妨碍我和许多人穿越而过,以此为便道。

从驾校的水泥地穿过,踏上条泥道,一径缓缓向下,拐个弯,就迎面撞上这低洼地里的村庄。

说撞不尽合理。顺路而下的时候,就已触摸到村庄的气息。路的一边,驾校边界的铁丝网上,晴好日子里,总挂晾着衣服被单,下摆处总碰触着杂草藤蔓。一径下,一径打量,便早早知道有人家了。而且,是不多见却散落城市多处,真实的村庄中的一个。

可又的确是撞见啊!

一个小村庄,在下坡拐弯处,露出一角。第一座房子,错落分成几段,新砖房旧泥屋奇异组合在一处,静静躺在拐弯口一棵老树下。房子另一边,是一片空地。冬天荒下来,附近房子里的人们三两个聚在空地上,拉闲话晒太阳,看孩子。此刻,夏意已浓,空地被整成了绿意葱茏的菜地。一块块的,种植几种时令菜蔬。菜地和路的中间,一条环绕菜地的沟渠怕是早已挖好,淤泥、水、杂草把人赶到边上老老实实走硬实的泥地。好在,走几步便弯进村庄内部了。

盲老太是村庄口的一个标志性人物。她的家就那座奇异的房子。早几年开闯这条便道便首先撞见了她。颤颤巍巍地,在泥道上缓缓摸索,却也轻车熟路,晾衣、收衣,正常人似的。只是有些老了,缩着肩罢了。我从盲老太身旁经过,总忍不住多看几眼,猜度她度日的小小院落里的日子。不过,我一定是多虑了。盲老太秋天的时候还常常一柄帚子,扫泥道上堆积的落叶。她看不见,却干净、淡然、从容,履行着一个普通老太太的义务,还关顾着黑暗世界中并不能观感到的环境。我有些敬意。

别了盲老太的屋落,嗅了一鼻腔青草气息,定睛问侯了一众青青菜地,还有隐隐的淤泥久积陈腐的味儿,便到得村庄内部。一个真正意义上的低洼地村庄。只是这村庄和城市别处村庄也无二致。房挤着房,通道更窄得只容人好好经过,多辆电动车什么的,人便须老老实实呆立下,或侧身让过。

我起先感叹村庄里亲密的烟火气息,常走此道。边走边打量,看看人家的日子。这两年却不那么想了,思想复杂许多。怀旧、悲悯、冷眼旁观、羡慕,什么都有点,又都不尽然。不管怎么说,这是个质朴又急性子的村庄。通道两旁,墙根边上,终年不见阳光,便恣意长满青苔,深深浅浅,倒也可爱。村庄常见的第二家干净整齐,扇形台面上的小院墙上,盆栽的植物长得总是很好,大门里的厨柜也很新式。再往前,一条暗廊入口处也是人家,极小的屋子,九十年代的家居,终年不见阳光,总让人不那么舒服。可小房子里最近冒出个上学的小孩,似乎活泼了许多。

走暗廊,我总隐隐担心,好像后面有人似的。待二三十米通过,舒口气,一头扎进弯弯曲曲七拐八拐的村庄中心,不可自拔似的。却忽然见了宽道,看见街角,村庄便被甩脱了。我的快捷通道到头,转个弯,进入学校,空阔开来的操场晃得眼睛不及看了。

低洼地里的村庄被我甩脱了。

我才刚经历的心潮起伏一忽间全恍如隔世。

只是我知道,下次忍不住又闯进村庄,又胡乱猜度、感叹,又和亲爱的人们打个照面,彼此不认得,却装作熟知他们、关心他们。这实在可笑。

有的时候就装有一个有趣的灵魂。盲老太能感知到吗?又有什么关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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