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干面

天气突然转热,很快进入酷暑,甚至不给我一口缓和的机会,我堵气着不想吃东西,其实是自己几天以来都没有好食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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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有心思淤积,我的胃部就会紧实缩起,紧实的胃会将食物排挤,动不动不想吃东西,这大概就是终生苗条的来历。

一直到下午两点,隐约感受到饥饿的快感,才想起,我食或者不食,饿死还是撑死,亦或愁死,都不算个事, 但如果饿着了宝贝儿子的身子,那可就是大事,我准保难逃一死。

既然为了他,餐厅得由他来挑,菜谱得由他亲自选,等他刷够点够,一看总额,我只能不动声色地咂了下舌头。在心有余悸的情况之下,只得委曲求全选一个既便宜量又多的。

但一旦眼睛接触到了色彩斑澜的食物图片,瞬间就被挑起对食物的欲念,从舌头根部到口腔外部涸涸流下口水涟涟。

我下意识地咽了一下口水,似乎带点甜。

吸引我眼球的是一碗黄澄澄的热干面。

而热干面恰恰,既便宜,量又足。

但选择它,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它是正宗的湖北风味,我是湖北人,即使在外漂泊多年,但只要一闻到家乡的味道,我的念旧情怀还是会泛起涟漪。

在面条还没有送上来之前,我的脑子迅速快过了一个镜头,那是我的童年。

七岁时,爸爸在县城工作,有一年暑假,将我和妈妈接到他的工作单位。晨间,他带我们娘俩出去吃早餐。我还记得很清楚,妈妈一直以来只喜欢吃汤汤水水的东西,爸爸问她想吃什么的时候,她说只要一碗青菜汤面,当然,爸爸不会那样小气,真让她吃素的,尽管多年以来,妈妈素来只点素的,但她那是为了替爸爸省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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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给她点的是一碗肉面。

爸爸问我想吃什么的时候,我朝旁边的小桌子上指了指,那儿坐着一对父女,有一个爸爸带着一个小姐姐,他们正在吃着黄澄澄干巴巴的面条。

我在童年至少年,一直生活在思想落伍环境闭塞的农村,很少走出村门外,除非爸爸带走我,所以我在此前,也从未见识过更未吃过这种吃法的面条,我觉得面条如此吃法真是非常稀奇,幸许味道也美味得叫我惊奇呢?

“哦,你要吃热干面呀!”爸爸笑着戳了一下我的脑袋,我这才知道,这种食物的名称是“热干面”。

热干面很快端上来。怎么搅的,倒真是忘记了,想必,不是爸爸,就是妈妈。因为热干面够干,没有一滴水,就是干巴巴的一碗面,刚起锅来还在扑腾腾冒着热气,上面撒满了酱料。坦白说,我当时连怎么下手吃都不知道呢。

待它被搅匀后被送到我的跟前,我笨拙地用筷子挑了一搓送到嘴里,第一个感觉便是好难吃,因为面筋比较硬,而酱料又很特殊,确实是我以前从未吃过的味道,干干的,粘巴糊,咸味不够,香味奇特,不爽口,不入味,我有点不习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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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懂事的儿童,虽然并不喜欢眼前的食物,但也不会任性着不吃,因为我是妈妈教导出来的从小知道吃苦耐劳的小孩,知道粮食得来不易,不能随便浪费。而另一个重要原因是,恐爸爸责怪。在我小时候,爸爸虽然对我非常温柔,但他发起脾气来,也还是蛮能吓死人的。所以,我会极力表现出“味道还行”的样子,最后,我以一个七岁孩童的超凡耐力,将一大碗热干面吃得只剩一半。

但就在那一次,我被自己吃成了“面隔子”。从那以后,我要是仍有机会跟着大朋友们一起蹭馆子,打死也不会再要热干面;要是妈妈问我,晚餐吃点啥,如果除了面条外,再无别的选择余地,我会学着她的腔调:“青菜汤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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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她给我煮的肯定不是青菜汤面,而是在面上面盖一个荷包蛋。

对面的儿童吃着他的鱼蛋,兴高采烈地露出几颗参差不齐的牙齿,鱼蛋是他爱吃的,而脆鸡骨的香味在我们两个人的鼻孔之间袅袅升起,我有点垂涎欲滴。我是不是该反悔,将热干面换成鸡蛋汤面?

正这么想着,服务员用毛巾裹着一大碗热腾腾的热干面呈了上来。

确实碗够大,量也很足。

她强调道:“注意面条比较热,但这种面就是要趁热吃才有味道,你自己先搅拌一下。”

都到了这份上,看来这碗面我只能欣然接受了。

当年,面条由我爸爸妈妈来给我搅拌,现在,我自己动手,速度也来得特别快,因为两双筷子都握在我手上,我左右开工,将面条牵动起来,往中间的酱料中掺和,再插入正中央,往两边掀开,几个回合,酱被搅开了,颜色也趋于均匀,送到嘴里,热度刚好。

重点是,那一刻,我确实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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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不够盐,只是太干。每每口腔里的一包残食被咀嚼完毕,总有粘粘的残渣沾住我的舌苔,虽然比小时的感觉好一点,但我能肯定自己,比起对面那个狼吞虎咽的儿童,我的吃相要矜持得多。

我在那么饥饿的情况之下,还能保持矜持,可见热干面的味道,最终对于我-请恕我,不能恭维!虽然我一直自称,我是三流的吃货,只要能吃的,所有一切照单全收,但我喜爱的食物,肯定也有等级之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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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既然已经点了,已经吃到了嘴里,幼年时的记忆又被搬上心头,也就没有什么理由挑三拣四。七岁的我,为了不浪费粮食都能以顽强的耐力吃掉不好吃的食物,但今天,当我的孩子已经超越了我曾经的年龄,还有什么苦是不能吃的呢?

为了给眼前的儿童做表率,我再点了一碟韩国泡菜,好将胃口打开,一旦我的胃口被吊起,我勒起了衣袖,将面碗往跟前挪了一下,终于大张旗鼓地开吃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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