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巨角
他感受到了车门外的寒意,那就像毒蛇,对着他的脖子缠绕而上,人类固有的皮肤感受经常会让人大受折磨,他还真希望有一天自己成为一个完全无感的人。
阿硫斯很冷,一年四季都如此。 它是一个镇,既不靠海也不靠近都市,商业不繁茂人烟稀少,低矮的建筑占据了这里的一大部分。 但这类地方却是军方政府喜爱的地方,因为他们可以尽情地将所有的反政府者、精神病人,甚至是奇形怪状的人体结合物塞进这些地方来,但这些社会残渣并不代表没用了,为了从这些残渣里榨取有用的信息,则需要专业的人士。
比如他。
他从来不接这里的任务,除却因为这里的环境恶劣外,更多的是不喜欢这里的压抑氛围,阿硫斯是古代神话里【流放之岛】的名字,在古代里阿硫斯之岛里关押着所有最为恶名昭彰的怪物。 但这次情况着实有所不同。 因为信使对他说:
“我们这里来了一个恶魔。”
他像看着搁浅在海边的死鱼一样看着信使调戏道:“谁来到那里不会变成恶魔的?”
“他是真的恶魔,”信使几乎对他的调戏毫无反应:
“没有人能撬开他的嘴。”
于是他便来了,他喜欢解决棘手的问题,就像猛禽总去追逐灵动的猎物。
司机帮他打开车门,他裹紧纯黑色的皮质长风衣,顺便把嘴埋在衣领里面,轻呼热气,寒蛇遁去。 阿硫斯,果真冷到极点了,他想,随后迈步走出车。
街上的寒风陡然一转,将废旧的路牌吹得吱吱作响,他独自一人站在街上,看着周围的环境。由灰质石板构成的路面坑坑洼洼,周边的建筑大多数外壁都透着一种病态的黄,它们的设计简单,组合在一起却略有美感;他抬起头,发现破旧的路灯上站着一只稀松掉毛的黑鸟,看不清品种,但它那同样黑得像墨的眼球却紧紧盯住某个地方不动。 就是这里了,他转身向着黑鸟注目的方向而去,棕色长靴的塑胶底部摩擦着石板路,有一种奇怪的嘎吱声。
他站在一座不显眼的小建筑前面,它的外壁同样发黄,对比起其他低矮的建筑并无什么特别,但门的左侧画着一只跳舞的黑鸟,仔细看却又像一只全副武装的小人。
“嘿,看了我这么久该开门了吧。”他笑了笑。
“是托比斯公爵吗?”门的里面传来一个充满磁性像机器人的声音。
“别废话。”
“是他。”
小建筑突然下陷,随之周围所有的建筑都翻滚变形向两边压缩,一条钢质布满指示灯的下道展现在托比斯的面前。 一座巨大的门耸立在道路的尽头,就像野兽的口。 托比斯来到门前,排布密集的红光瞬间扫描全身,让人听起来发麻的机器人女声透过电磁穿过防尘网再直入他的耳膜。
“序号”
“十八。”他轻轻地回答。
“等级”
“公爵”
“请等待......视网膜扫描......深层辨析......确认成功,允许进入。”
大门嗤的一声分裂成两半,缓缓张开,露出里面空旷的接待大厅,托比斯走进去,大门重新关闭,他将大厅内的一切扫进眼里,白色充斥在大厅的每一个角落,白色的天花板灯,白色的地板,白色的桌子,除却接待员没有受到白色的污染。
穿着灰色西装的的接待员一个个都像从古老的西方电影里走出来的吸血鬼,但堆在一起时却更像是扎根于沙漠里灰暗的仙人掌,布满短刺而又多肉,大半倔强而又冷静得惊人。 其中一个穿着白色西装的人物倒是挺为显眼,他迈步向托比斯走来,步履平稳,当他离开灰色的人群,他就像得像森林里的变色龙一样难以找到,白色的大厅就是他天然的保护所。
这个人的序号应该高点,托比斯想,可不要是个腹诽的汉子,但等白色的接待员来到面前,他才发现她是女的。
白色的女式西装紧贴她曲线分明的窈窕躯体,从领口内部还可以分辨出棉质编织的灰色衬衫,托比斯眼神转向她的脸,一头整整齐齐到耳中的纯金色短发,五官精致得就像从程序里走出来的设计AI,但托比斯却对她产生不了任何好感,她静静的看着托比斯,眼神就像涂满了黄油一样粘稠,跟她对视就像看着一条聚焦不正常的蜥蜴,总是摸不到边。
见鬼了,托比斯下意识后退,他还真是第一次看到如此让他反感的眼神。
“十八号公爵,这是任务。”她拿出一个纯黑的文件袋,封面上用粗白线描绘出一只被钉死的六翼天鹅,翅膀的边缘由金色的线条描边,每一个翅膀都被纯黑的矛贯穿,天鹅的喙部微张,似乎将要挣扎着从这封面上腾空而起。 这图案只意味着一个意思:
最高机密
“这任务等级这么高?!”托比斯本以为这只是个简单的任务。 “我们这里发布的任务从来都是S级以上的。”女人不紧不慢地说。
“我从来不知道....”
“因为你从来不接这里的任务。”女人的语速不快,却有一种压迫感。 托比斯顿时语塞,他确实从来没接过这里的任务,谁能想到偏僻的小镇发布的任务等级竟然是全世界最高的。
“我知道有一个地方只发布高等级任务的,但很少人能接到。”托比斯回过神来,看着女人深蓝的瞳孔,想要从中找出什么来。
“不错,这里就是那个地方。”女人没有多说什么废话,她简单直接地回答了这种绕圈子的套路话,她从公文包中掏出一张细小的硬质纸张递给托比斯:“这次任务人物的资料。”
托比斯伸手接住,稍加摩挲纸面,质感略为粗糙,纸张上涌动一股柠檬香,稍加分辨还能闻到一股可可豆的味道。上面的内容少得就像男人的衣柜,贴着一张方框几寸的照片,里面是个笑得很好看的清秀男孩,但照片下面的个人详细信息一栏为空,其余的几栏也只有寥寥几个字,托比斯视线直接拉到下面危险程度的那一栏上,那是用官方红色刻章盖上的【极危】,那红色的字体在托比斯的眼里如鲜血一般蔓延开来,直至覆盖在男孩的微笑上。
托比斯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的女人,他的眼神透着浓浓的一股怀疑:“没有弄错吧?”
“我们不会发生任何错误,”女人无视他的怀疑,继续用不紧不慢的声调说道:“纸张背后还有信息。”
托比斯翻转纸张,后面还有一张记录单,但托比斯只看了一眼就把它重新翻转过来,声音有点愤怒:“这是什么?一个玩笑?”
女人没有说话,她的眼神依旧毫无生气,她盯住托比斯就跟盯住一条死狗毫无分别。 纸张的背后,记录的是曾执行这个任务的人员,里面的人物一概都是公爵等级,从一至十七号全部都在上面,而执行任务结果那一栏毫无分别都是【死亡】
托比斯面如死灰地看着她。
“你的序号是什么”
“零号”
“级别”
女人没有回答他,而是用指尖轻轻划开额头上的头发,从发际线以下几厘米处可以清晰看到凸出的发光字体:
【QUEEN】
【皇后】
发光的物体是植入的无害硬体,通过它可以在任何相关的机构里证明的自己的身份,托比斯后颈部一样有个【DUKE】,他盯着女人额头上那个发光的【QUEEN】,感觉自己就像是一条深海中追逐微芒的蝰鱼,即将陷于旋流。
“我希望取消这个任务,按照规定我可以指派另一个级别相等或更高的专员解决问题,例如十九号、二十号的公爵?”
女人看着托比斯的眼神里除了麻木外第一次有了别的东西存在,那似乎是同情:
“你是最后一个公爵了,托比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