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报到第一天，我与上进青年就成为好朋友。我们被班主任指定为班长和团支书，班主任的理由非常神奇——因为我们两个高考同分。在两个不同的省份，以同样的分考入同一所第三地大学，也算是小概率事件。
上进青年自我介绍时说他会合拳道，并表演了一番。高中时曾经喜欢过的那个会吹长笛的男同学当场就成了记忆，这个神采飞扬阳刚气十足的上进青年成了我眼里的唯一，暗恋就这样不可避免的发生了。
一
天天一起上课，课下要在一起组织各种活动，上进青年表现得很细心很体贴。我每个月都会有痛苦两日，其中有一天不能上课。上进青年会把自己的笔记抄一份送给我，还委婉地建议我看中医。
从班主任到宿管阿姨养的狗，谁都知道上进青年对我很好，但谁都知道我们不曾恋爱。他们以为是我清高，我有苦难言，上进青年从来没有对我表白过。
守着一份纯美的暗恋，整个大一，我一点儿不着急，我以为上进青年与我有默契，未来的路还长，不必急在一时。
大二来临，上进青年创建的合拳道队成为学校各类检查各类表演的“必修”节目，已无时间和精力打理班级事务，我成了团支书，班长换成了成熟稳重心眼灵活的李氏青年。
成绩稳居班级前三甲的上进青年犹如春天的树木，成长得更加挺拔夺目。宿管阿姨不止一次提醒我，合拳道队女生很多，虽然所有女生都说是为了防身，但上进青年静止时的帅气与打拳时的霸气还是让我放心不下。我有点儿沉不住气了，报名参加了上进青年任教练和队长的合拳道队。
从热身到放松，一次合拳道练习需要两个多小时。中间休息时，十几个女生围着上进青年叽叽喳喳，他的眼皮轻轻合着，看不出有什么。熟悉的男同学看我一直观察他们，对上进青年说：“有个醋坛子摆在你眼前啊！”上进青年看着我笑，举起左拳做了个“奋斗”的姿势，我回他一个白眼。我觉得我们简直就是在打情骂俏，心里很美。
二
作为团支书，我要参与组织各类比赛，工科专业非我所长，以我要强的性格，想取得好成绩非下功夫不可。因为受了俞敏洪每年读100本书的蛊惑，我还有一周读两三本书的任务要完成。
我太忙了。每次需要两个多小时的合拳道队去了几次后，就没有再去。我自以为聪明地找了一个与上进青年能够日日相见的最好办法——每天中午一起吃饭，我们讨论功课、课外活动，互相开玩笑。我没有意识到，朋友的情分越来越重，意味着恋爱的距离越来越远。
看到他与漂亮的女生有说有笑，我的心里自然不是滋味。应该是看出了我不高兴，上进青年拍着我的后背，语气温柔：“怎么了吗？”我内心的防线轰然倒塌。只要他一句话，哪怕是一个暗示，我就会变成扑火的飞蛾。
我们的关系就那么一直继续着，专业课越来越难，上进青年智商高，看起来比我轻松很多。开始时他会陪我自习一段时间，后来我就成了自习室的独行侠。
期末考试之前，他来自习，半夜送我回宿舍的路上，他说：“别那么要强，考不到优也没什么。”不知是因为许久没有一起散步的缘故，还是因为他第一次对我说这样的话，加上那晚的月亮又大又圆，我兴奋得有些过度，连声调都有些亢奋：“不行，我不能和你差得太远。”上进青年的成绩持续稳定在前三名，我考得太差，怎么对得起我们高考同分的奇遇。
期末考试结束，上进青年要带领合拳道队迎接某位领导的检查后才能回家。中午吃饭时，他问我能不能晚几天回家，有个学妹缠得他都头疼了。我心里很高兴，但是嘴上却说：“是你故意和人家暧昧的吧！”
上进青年看着我，眼睛里不知为什么都是伤感：“你知道什么叫暧昧吗？就是若即若离，她表现得喜欢你，但是又不接受你的约会和暗示，这才是暧昧。我可从来没有这样表现过。”
受不了他的酸句，我放下汤碗，问他：“需要我帮你做挡箭牌吗？”
上进青年把脸凑过来：“不如你做我的女朋友吧！”
我下意识地往后一躲：“不行，我还想谈一场浪漫的恋爱呢。”
上进青年端起盘子走了。
三
周围的同学合合分分，我们一直就那么不温不火地相处着。他越淡定，我越喜欢。因为长期健身，他确实像女同学们议论的那样：越来越帅了。
大三下学期，有一位长发飘飘的高中女同学不远五百里，乘火车来找过上进青年三次，上进青年每次让我一起陪着去旅游景点转转。长发女孩儿第三次走的时候，上进青年有合拳道训练课，和长发女孩儿在学校门口告别，指定由我送到火车站。长发女孩儿提着长裙，姿势优雅地背了一首诗：“弃置今何道，当时且自亲。还将旧时意，怜取眼前人。”
我冷不丁地问了一句：“他高中时是不是追过你。”
长发女孩儿笑得伤感：“追了两年。那个时候，他不是现在这个样子，满脸青春痘，戴着大眼镜，每天给我带一个苹果或者香蕉。春节高中同学聚会的时候，看到他长成了一个温文尔雅的帅男，我的心立刻就动了，谁知道真的是时过境迁。走了，以后不会再来了。”
我还是第一次到男生宿舍楼下去等上进青年。看着上进青年头发湿漉漉地从宿舍楼里走出来，心里又酸又美。
委婉地传达了长发女孩儿“不会再来”的意思，他拍拍我的后背：“干得不错，给个表扬。”想到他对合拳道队的女孩子们经常说这句话，我有点儿恼火，语气生硬：“你对很多女孩子都这么说过吧！”他愣了一下，怔怔地反问：“怎么了吗？”
“怎么了吗？怎么了吗？你只会对我说这一句话吗？”说完我就走了，丢下他一个人在风中凌乱。他在后面喊：“晚上请你吃饭吧！”怕他看到脸上的泪，我没敢回头。我忽然害怕，害怕长发女孩儿的今天就是我的明天。
四
大四下学期一开学，我们分到了不同的实习地点。我找到班主任，期期艾艾地说了半天。他的组里鲜花盛开，我不放心。班主任眯起眼睛，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是你的跑不掉，不是你的求不来。一个月，我看差不多就有结果了。”
我心情极度郁闷，对不在一组实习表示无所谓的上进青年十分不满，但是我们什么关系都不是，我也没有对他发脾气的资格，只有自己默默地转身走开。
在图书馆借了五本准备实习期间读的书，心情失落地坐在图书馆五楼的平台上，看着下面篮球场上飞跃的身影，我第一次莫名其妙地哭，而且哭了好久。
回宿舍的路上，遇到上进青年带领他同组实习的同学迎面走来。同学们看出我哭过，识趣地悄悄散开。他还是那句话：“怎么了吗？”
我的心头堵着千言万语，但却找不到一句可以说的话。我悲凉万分，除了是关系比较亲近的同学，我们之间没有什么，我们之间什么都没有，我只是暗恋他的女生之一，如此而已。我抽泣着说：“没有怎么，没有怎么。”
实习归来，已是三月底，春风荡漾，桃花盛开。我安慰自己，他虽然没有向我表白，但是也没有追求别的女生的迹象。
与上进青年同组的女同学见了我，都是满面笑容，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那那笑容里有的盛的是歉意，有的盛的是幸灾乐祸。
上进青年一直没有联系我，我赌气也不联系他，但每天中午吃饭时，我都会习惯性地端着盘子在食堂找他。闺蜜看不下去了，告诉我上进青年现在改去第三食堂吃饭了。我纳闷为什么一样的饭菜，他舍近求远地跑到第三食堂去吃。闺蜜点着我的额头：“你啊，简直是猪油蒙了心了。”
该见的还是要见的。在醉人的春风中，看着那个在我身边站了三年半的上进青年牵着一个女孩子的手在身边走过，我的心情迷乱，感觉青春戛然而止。
五
我冲班主任发脾气，怨恨她早知道却不告诉我，枉我对她的一腔崇拜之情。班主任一脸隔山观虎斗的旁观表情：“都是一样的学生，我得做到一碗水端平。谈恋爱谈恋爱，恋爱要谈才行。即使蝴蝶有意，也得找到花才行啊。你每天把头埋在书里，再热的心也早晾凉了。”
我用双手捧着脸痛哭。我一直以为我们之间只差一个表白，却原来是早已经越走越远。
在无底的伤心深渊中，我看到一个让我更加悲哀的事实：上进青年的女朋友比我个子高，比我漂亮，比我温柔，家庭条件比我好，多才多艺，简直就是活生生的“白富美”。
我不和任何人说话，包括曾经无话不谈的班主任，每天只做两件事：学习和看书。
李氏青年安慰了我几回，并趁机表示了好感，我把头埋在书里，不作任何回应。
没想到上进青年与白富美很快分手。白富美跨越三个宿舍来骂我“心机婊”、“绿茶婊”，我找不到相应的词回骂，只莫名其妙地傻呆呆地站着。在她的骂声中，我大概清楚了他们分手的原因：白富美追了上进青年一年多，实习时终于得到单独相处的机会，表白成功。回到学校后，上进青年不堪忍受我表现出的伤心过度，提出了分手。白富美骂够了，哭诉：“你问问大家，我与他才是最般配的。你就不能开心地给我们祝福吗？你看看你，一脸的书呆子相，凭什么钓着上进青年这么优秀的男生不放。”
我又生气，又伤心，说不出一句话，白富美骂得差不多了，一帮女同学把她拉走了。
白富美骂得已经够难听了，传到上进青年耳朵里的恐怕更难听。他见了我，只有一个说不出含义的眼神，一句话也没有，一直沉默。
毕业答辩在即，谁也顾不上这回事了。
我们两个都落寞，但也无话可说。
他沉默，我伤心。
六
毕业前的一次聚餐上，白富美唱了一首《南飞雁》：“今生难后悔，不要那体会，只想跟雁一起往南飞，在梦里痴痴地想结尾。”
白富美在台上落泪，我在台下落泪，那一刻，我们的关系像是原配与小三。好像白富美是原配，我是抢了她爱人的小三；又好像我是原配，白富美是不顾一切只为追求爱情的小三。坐在我对面桌上的上进青年一直低着头，我们也许久没有说过话了。
散场的时候，白富美喝得大醉，抓着上进青年不放手。我悲壮地想，毕业在即，如果他们真心相爱，成全他们便是。我想离开，上进青年抓着我的胳膊，求我不要走。我心一软，帮他一起扶着白富美往回走。
白富美一遍遍地重复：“我们在一起不行吗？我们在一起不是很幸福吗？”
上进青年不回答，白富美抓着我的手：“我们已经接过吻了。我不是初吻，他是初吻，我知道，他把初吻给了我。”
走到女生宿舍楼下，上进青年就得止步了，他叫着我的名字：“我在足球场等你，你把她送到宿舍马上下来。”
我回头，他看出了我的犹豫，狠狠地说：“这是我最后一次约你，来不来，你自己看着办。”
与上进青年隔了一米多的距离坐在足球场的看台上，听他讲他和白富美的恋爱故事。从大三下学期开始，白富美一直在他的合拳道队，开始暗示过多次，后来干脆送礼物、约他看电影。他从来没收过，也没有答应过任何约会。实习的时候，白富美感冒了，让他陪着一起去买药，回来的路上，白富美先是抱着他哭，后来主动吻了他。当然他也没有拒绝。他本来是想与白富美认真恋爱的，回到学校后，看到我在桃花树下眼里含泪痛心万分的表情，他也痛心。跟踪了我几回，李氏青年的表白他听到了，我的反应让他无地自容。
上进青年自责地剖白自己：“都怪我优柔寡断，伤害了一个好女孩儿”，停顿了几十秒，他悲怨地说：“你也不能全怪我，我约过你多少次，你都说没时间，我还以为你根本不喜欢我，只把我当作关系好的同学，我也难过好不好。”
他约过我吗？真的有过，真的有过很多次，“你下午有时间吗？”“星期天我们一起去看电影吧！”“听说有一条爱情大道，我们一起去看看吧！”“我买了《月半弯》的电影票，我们一起去看吧！”“现在九点了，我们去操场走走吧，我有问题想问你。”
我想起了自己的回答永远是“等以后有时间吧！”
我叹息着， 我不怪他，我一点儿也不怪他，但是他为什么就是不肯对我说一句表白的话呢？
上进青年继续抱怨：“多少女孩子追我，你根本不放在心上。如果我们早点儿确立了关系，我也不至于伤害别人。”
上进青年是善良无害的良心青年，只所以与白富美恋爱了那么短的时间，也是因为不忍心伤害她。
我表明自己的立场："我没怪你"。
回宿舍的路上，遇到挽着师丈胳膊散步的班主任，班主任有意无意地说：“就这么散了，怪可惜的。”
我愤恨地望着班主任，她早就知道白富美快要追到上进青年了，却不告诉我。
班主任揪着我的头发：“你个傻丫头，这事全怨我吗？你喜欢就是你的了，凭什么啊！再好养的花也得浇浇水吧，你呢，你当上进青年是塑料花啊！就是我撮合的他们，你能把我怎么样？”
师丈雪上加霜地说了一句：“这就是你说的那个石头心的女孩子吗？”
七
我和上进青年坐同一个车次离开，我知道他是特意买了这趟车。坐这趟车，他要在中间转一次车，而去他的家乡，有多个直达车次。
到了该下车的时候，他没有下，红着脸说：“我送你到家吧！”
我忽然有点儿明白我们的关系，他不知道怎么向我表白，而我一直与他若即若离。
下车的时候，上进青年牵起我的手，我没有拒绝。
把上进青年领到父母面前，红着脸做了介绍，尽管父母一再掩饰，但他们的惊讶与对上进青年的喜欢都表露无遗。他们在电话中大声对爷爷喊：“签的单位不错，领回来的男朋友也好。”
上进青年由忐忑不安变成了镇定自若，大大方方地牵着我的手出门游玩。遇到长笛同学，闲聊了几句。回到家里，上进青年白着眼说：“看你扭扭捏捏的，以前喜欢过人家吧！”
我脸上发热，用胳膊肘捣他：“还说我，你呢，天天给人家带苹果的是谁，还带了两年。”
他用胳膊肘捣回来：“一年半好不好，高三下学期被你的婆婆大人发现了，每天检查书包，不让往学校带任何吃的东西。”
我用脚踢他的小腿，他用脚一勾，把我带到了他的怀里，然后得意地说：“这可是你主动投怀送抱啊！”
一切还算是完美，遗憾的是他从未曾正式向我告白。
在双方父母的夺命连环催促下，我们毕业一年后就结婚了。只要我一生气，上进青年一脸委屈，还是那一句：“怎么了吗？”
没怎么，一切都很完美，只差一个告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