姊妹 三、一桶汤的温暖

        秋风起了，屋外一地梧桐叶。天不过蒙蒙亮，妹妹赶早起了，哪里去买姊姊最爱的牛、羊肉汤？一定要走过三街九巷，那儿有老洛阳的白沙羊肉汤馆。腾好锅，洗净，擦干，妹妹裹好围脖，戴上口罩，心里满满的欢喜，全写在发光的额头上，似乎已经看到姊姊吸溜着喝汤的嘴笑得合不拢，……

        空气在路灯影下，一片雾霾。马路上不远处，大红的人影孤零零的，在满地金黄中向前划着。除去沙沙的脚步声，妹妹能清晰地听得清自己的心跳，嗵嗵，嗵嗵，得歇一会儿了。才走不过一站路，脚步赶得紧了些，妹妹的心脏就已经吃不消了。微微眩晕后，妹妹赶紧地坐在马路牙上，伸手拿出随身携带的速效救心丸，含在舌下，……

        那一年秋风就像今天。姊姊与妹妹，梳着齐整的麻花辫子，坐在一地的梧桐叶上。绒布的手工布鞋旧旧的，显得特挤脚，明显的大拇脚趾头顶着鞋面，布纹丝丝缕缕，像要透气的样子。妹妹随性地脱了鞋子，盘坐在枯叶上玩耍，姊姊细心地看进了眼里。姊妹俩，每个人手里都拿着叶柄，交错地拽拉，要搞个输赢，输的就要做一双新鞋给对方。姊姊的心里是要给妹妹缝一双新鞋的，多少贪玩的性子，于是搞了个天昏地暗。尽兴后，姊姊在拽拉的时候，悄悄用指甲掐断了叶柄，故意地输了。那天晚上，姊姊含着笑，开始给妹妹纳鞋底……

        除去每天该干的农活，姊姊不知扎了多少次手指尖，不知熬了多少夜晚，也不知错过多少玩耍的空闲，还不知忍下多少次下次在出去玩的念头。就那么一针一线，一个顶针一把锥，一人一张凳，守得住心，耐得住性子，忍得了寂寞。在除夕夜，妹妹穿上了略大一点的新鞋子。那惊喜，妹妹忘不掉，那一年里，都是精神抖擞，脚底生风，眉飞色舞。

        妹妹记得很清楚，那一年除夕，姊姊自己穿的却是旧的马上要磨透鞋底的靴子。想到这，一股暖流袭遍全身，妹妹感觉好多了。立刻，打死精神挪向白沙羊肉汤馆。食客已经陆陆续续坐满了小院的桌椅。排队等着打汤的妹妹眼睛直盯盯的，桌边有一碗还冒着热气的羊肉汤。……那是多少年前的事？大过年的，在五舅家，姊妹俩合喝一碗牛肉汤，姊姊小小地喝一口，妹妹喝喽喝喽吞一大口，真香啊。……

        提着篮的妹妹一边小心翼翼地往家走，一边想着姊姊这会子刷牙的吧，正好赶趟喝热乎。叮咚，门铃一直响，没人开，姊姊哪去了？

        姊姊正在妹妹家门口，叮咚，叮咚。

        姊姊的怀里抱着的，是一大早起来现熬的小米芡实红枣粥。小火熬煮了一个多小时呢，枣香粥稠。姊姊顾不得自己先吃一口，一看天快亮了，慌张张地往妹妹家赶。姊姊知道妹妹睡眠浅，爱早起，肠胃还不好。秋来了，自己一定得想着法子，好好给妹妹补养补养，让她像自己一样胖起来。

        姊姊记得妹妹小时候可不是这样瘦的，都是因为困难时期自己不在家，才害得妹妹，一人既要顾小家又要顾爹爹，给累的。这么多年在外，姊姊心里一直很内疚，现在她回家探亲了，她已经买好了党参、黄芪、大枣、桂圆、银耳、核桃……就剩下每天细心熬煮了，她要把妹妹养的胖胖的，再不要三天两头跑医院。

        楼道里的灯灭了，晨起遛狗的多起来，姊姊突然想到这钟点，妹妹早该吃饭了。人呢？难不成昨日闲扯一句，想喝羊肉汤又不想早起，妹妹打汤去了自己家？放下保温桶，姊姊飞快地拧动胖胖的身躯，向着自家的楼栋奔去。打远没见到人影，姊姊气喘的呼哧呼哧，嗵嗵的心跳半天才定下来，走近楼栋，看见那一模一样的保温桶，姊姊泪流满面。妹妹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