闾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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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州塔(2018年4月30日)

吃瓜为何揪住国子监祭酒的小错不放手?

射策高科命意差,金杯劝酒颤宫花。

斜阳宫柳伤心事,仅得词场一作家。

作者:十年砍柴

昨天是一所相当于古代太学(明清两代国子监)学府的双甲子生日大庆。略有些尴尬的是,国子监祭酒大人在庆典致辞中读错了一个常用字(和隔壁学府前校长顾公不识小篆还是不一样)。于是,网路腾笑。

其实这本不算什么大不了的事,毕竟现代大学专业分得细,学者术业有专攻,我们不能要求一个理科出身的祭酒,文史水平像清代的国子监祭酒王懿荣那样。有些常用字小时候念错了,往往会一错到终老。即便数次查字典纠正,自我提醒下回不可再读错,可一到某篇文章中碰到,很容易习惯性念错。

但是,网友们嘲讽,也不是居心叵测,或许是因为前不久有关国子监的公共事件处理生硬,引起舆情发酵,公众对如此重大庆典有一种故意喝倒彩的心理。这也并不奇怪,上世纪80年代、90年代,明星去国子监演讲或演出,名头越响,可能遭遇到莘莘学子的喝倒彩声音就越大。

谁叫你是国子监祭酒呢?如果普通学者念错一个字,大伙也就说一两句,笑两声就过了,绝对不会刷屏。

学界地位越高的人,公众对其要求必然超过寻常人。这让我想起清末江西大才子文廷式的际遇。

清光绪年间甲午(1894)詹翰大考(指清翰林、詹事的升级考试。清制,翰林院官员自侍讲学士、侍读学士以下,编修、检讨以上;詹事府自少詹事以下,中允、赞善以上,每隔数年,不定期,临时召集考试,不许称病托词,规避请假,称为大考。据考试成绩,最优者超等升擢,可由七品升至四品,其次酌量升级或遇缺提奏,再次分别降调、罚俸、休致、革职),亲政已有七年的光绪帝很重视,参加考试的都是士人精英中的精英。

江西萍乡人文廷式,是光绪十六年(1890)殿试第一甲第二名(即榜眼),赐进士及第,授职翰林院编修。他在中进士前曾经担任过光绪帝宠爱的珍妃家庭教师,珍妃枕头风吹得好,光绪帝十分宠信他。此次大考,光绪帝明确指示要取文廷式为第一名,张之万、徐桐、翁同龢等阅卷大臣哪敢违背?于是文廷式成了大考第一名,升翰林院侍读学士。

文被皇帝指定为第一名,自然引起许多士人不满。

尽管文廷式的学问很好,文章写得漂亮,可他四年前殿试的试卷中有一个低级错误,把“闾阎”写成了“闾面”。闾泛指门户,人家,中国古代以二十五家为闾。阎指里巷的门。王勃《滕王阁序》云:“闾阎扑地,钟鸣鼎食之家;舸舰迷津,青雀黄龙之舳。”江西大才子文廷式不可能不知道,“阎”成了“面”,应该是笔误。

据说那一回光绪帝本来想让文廷式成为状元,但皇帝看到了“闾面”这个笔误——清代对皇子的教育非常重视,这种常识性错误,光绪帝当然不难察觉。

当时翁同龢也是阅卷大臣,他又是皇帝的老师,状元出身,他的意见非常重要。此人心思慎密而善于窥伺。他当然知道皇帝的心思,于是为之强辩,硬说“闾面”有典,但不记其出处,只记得是与“檐牙”作对。其他的读卷官学问没他好,名气没他大,或者明知道他是狡辩,可皇帝喜欢文廷式,只能睁只眼闭一只眼了。

这种狡辩乃不得已为之,皇帝和翁师傅都心知肚明,状元不敢取文廷式了,否则天下必将物议汹汹,于是给了文廷式一甲第二名(即榜眼)。翁同龢在当天的日记里记载:“余等复加评次,颇有所易,遂定,顷刻间升沉增异,岂非命耶?”对文廷式因笔误不能做状元的遗憾之情,溢于言表。

以“闾面”之误而得榜眼,仍然让天下士人颇感不平,翁同龢五月初八日记:“外间以文廷式得鼎甲,颇有物论。”

四年过去了,文廷式此番成为詹翰大考第一名,陈年糗事又被翻出来了。士林第一大毒舌王闿运在日记中载:“光绪二十年四月十八日,大考单,第一即”闾面“也,实为可笑。此人必革,第一例不善终也。”

谁叫你文廷式是殿试榜眼,大考第一呢?这个笑柄几乎伴随其终身。

王闿运的“毒舌”果然应验了,光绪二十二年(1896)二月,文廷式遭御史杨崇伊参劾,被革职驱逐出京。真实的原因是光绪帝和珍妃太看顾他,引起老佛爷的不满。清光绪三十八年(1904年),文廷式因抑郁苦闷,在萍乡花庙前的家中与世长辞,年仅49岁。张之洞曾有《读史绝句》之四咏宋代状元大词人张孝祥,实为文廷式所作:

射策高科命意差,金杯劝酒颤宫花。

斜阳宫柳伤心事,仅得词场一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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