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开

      我收到一封邮件,署名云开。守得云开见月明。

        墙上的老式挂钟撞了三下,凌晨三点,电脑屏幕的蓝光缠在我出油的脸上,在我眼睛里反射出欲望的火。我知道盯着屏幕并不能找打任何线索。但我很开心,在失眠的第十二天我终于找到了乐子去消磨这绵长的黑暗,瞧,我永远不会输,不会输给时间。

        自从地球被生命体占领,夜晚自动分配给睡眠。可我是一个异类,没有睡眠。每到夜晚,孤独感像一口老痰卡在嗓子眼儿,吞下去恶心自己,吐出来恶心别人。我找不到慰藉,也没有同类。

        失眠的夜晚,我伴着年久失修的一屋家具清醒着,每一个缝隙的吱拗声都精确无比得钻进我的耳道,化作一阵悸动,触动一根神经。听说连续五十天无睡眠,人一定会死。但我很怀疑,因为失眠使我兴奋,清醒的夜晚使我的每一根汗毛都几近癫狂,癫狂又孤独。我经常观察这条沉睡的街道,看三百七十九个流光溢彩的橱窗渐次黯淡,欣赏拎着公文包的中年男人烦躁地拉扯领带,见过满身刺青的“大佬”坐在街边痛哭……痛苦太多,不值得可怜。也没有人可怜我,可怜我的孤独。

        那封邮件出现在我崩溃的边缘。

        原来还有一个人在同深夜斗争。他发现了我?我站在窗边寻找,希望发现一盏亮着的灯,祈祷背后有一个和我分享清醒的人。黑暗一如往常。

        像往常一样,早晨八点我来到打工的咖啡厅,在一个堆满用过的咖啡杯的水池边消解一早晨的时间,透过厨房的玻璃观察叽叽喳喳着的前台同事,想象着她们睡梦中的经历。我不会把自己的遭遇讲给这些人,对于她们来说,别人的痛苦只是巩固姐妹间感情的水泥。

        “眼袋掉到肚脐眼了,又没睡觉?”刘峰叼着面包片挤过吧台出口的时候丢给我一句话,“你就是太孤独了,赶紧找个男朋友吧,有人陪就没这么多事了”。

        “别吃了,衬衫扣子都要崩开了”。

        刘峰是我的男性朋友,最近《芳华》的上映让本来没有存在感的他在朋友圈火了一把 。这个人身材似腾格尔,头围大过雷佳音,油嘴滑舌,最易消解和女生的距离感,包括我。

        “ 帮我找一个人吧。”我没来由得开口,自己也一惊。

        “咦!你终于想通了要找男朋友了?包在我身…”

        我的白眼扑灭了他熊熊燃烧的八卦之火。和懂得察言观色并且有分寸的人相处最舒服。他转身投入前台叽叽喳喳的讨论。

      中午下班后我要赶去某高档小区做家教,经过走了三年的那个十字路口,恰巧指示灯上的电子小人变成绿色。面对行色匆匆的各色人,突然有一个声音在我已经因失眠极度紧张的大脑里说,我必须找到他。

        我必须找到他!就像溺水的人抓到一根救命稻草,我认定他是我的同类。

        入夜,那封邮件再次出现,依旧是空白的内容,署名云开。

        第三天。

        第四天。

        ……

        失眠导致我的神经极度绷紧,红血丝像墨水融入血管般散进眼眶,美妆博主用的橙色遮瑕也盖不住厚重的眼袋。

        “又没睡觉?脸色更差了。”在我推开咖啡厅的玻璃门的同时李亚光说。

        “我不孤独,也不需要男朋友。”失眠使我有气无力。

        “我跟lily分手了,考虑一下做我女朋友?”

        “好啊,先帮我找到一个人。”

        我跟李亚光,谈不上互相利用,只是各取所需。

        推开警察局的玻璃门,我掩盖在底妆下的苍白一闪而过。我拿着他的邮件地址,企图顺着四通八达的网线找到这个虚无飘渺的人。

        “我想问问,怎么找到一个人,没有姓名、电话”

        “邮政编码呢?”

“也没有”

“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一个失眠者”。

“……,外貌特征?”

“什么都不清楚,但我只有他的邮箱地址。”

“我可以帮你查到邮件发出的地址。”

我一直以为他隐藏在我每天晚上都会观察的那条街,可是他在三个街区之外的不知名网吧。

李亚光陪我找到那家“星光网吧”,灯光昏暗,很多未成年人在耳机的掩护下冲锋陷阵。我不知道他的身材特征,也不知道他用哪一台电脑,但我离他很近。

“我送你回家吧。”李亚光殷勤得问。

“不用了,我一会还要打工。”

“那我先回家啦。”他指了一下五百米以外小区,雾气让我看不清楚距离。

“明天见。”

入夜,还有一个小时就到他固定的邮件时间了。

我披上外套出门。

残夏的午夜,凉风在预示着秋天的到来。

路边开夜车的司机把烟灰抖落在窗外,红色的火光如同眼眶中的红血丝,不过他很快就黯淡了,冷却了。

我坐在后座,师傅说拉完这一单就回家了,明天要参加儿子的家长会。

我提前半小时到达网吧,找了一个最隐蔽的座位,正好可以看到门口。

马上可以见到我心中的执念了。

十五分钟后,一个我再熟悉不过的身影闪进网吧,他先开了一盘游戏,五光十色的人物在屏幕上跃动。

我带上帽子起身离开,没有任何人注意。

漫步走过三个街区回到家,电脑屏幕的蓝光在夜里有点跳跃。

躺在床上,我知道,抛弃我三十二天的睡眠回来了。

三十二天,守得云开见月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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