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里有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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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棒子十一点五度的老雪落肚,一老,就有故事,因故,就好喋喋不休,口齿含混,前言不接后语。绿牌与黄牌已成岁日的风华,雪花,恰是杯口漾起的细沫。这来自苏家屯雪莲街发散着老糟气味堪比面包的液体,让双眼在迷离间回旋升降。奇了,这杯中物就能勾魂摄魄,李青莲断水抽刀,曹孟德舞槊清歌,怪不得始作俑的杜康史册千载名留

手足与五脏六腑在酒劲泛波鼓涌前跨过红灯绿灯占据的哨岗,幸好,步伐没有一丝一毫的踉跄零乱,否则,定会泥足在车影灯海中走板荒腔

已无心绪回顾夜色满城的街路上存留过的气息,那怕恻耳追听才刚擦过路面的丁点足音已化成故去的奢求

不知抬头看去,那浩瀚无限的墨色长空里没有一颗星眨眨眼睑,那颜已遮在波斯女郎的黑袍巾纱里,经文里钉着戒律,可生命没有春去又回,青春是一张豪奢的支票,过期,只能攥成纸团半文不值地消损于尘埃

飘过去,难道是一眼千年,才晓得眼神交换过后,两鬓已幽幽暗暗响起了急管繁霜

那座旭日起处的小镇哟!有南面的山,有北边的河,有唱借我的谢春花,有唱安和桥的宋冬野,有纵横狭曲的胡同儿,有屋脊上升起的晚炊青烟,有枯落交叠的松柞枝杈,有饱胀的橡果铺满山坡,有时来剥啄的山禽,有自行车轱辘轧路崩起的石子,有推开门印在地上的影,有款步过后惹起的风,有诵颂辞章荡在壁上的音,还有绵绵无绝期的记忆大海

一个猛子扎进去,如激流里反汛的梭鱼,任凭指肚越过承天寺的竹柏荇藻,那块寂寂的沙洲不由得齿战心寒。不必秦皇汉武唐宋元明清,只是那稍纵即逝的葱茏

不期而遇呀!只在刹那间的回眸,清远深长如那朵溪中自矜的莲,原来秋水一泓也能杀人,有凉寒,有抽痛,却蜜饴甘喉,那纤指玉手拢起的发,宛如圆润的荷。瓷了,心皱裂出蓝青花的纹,不是中了白智英的唇枪,也是耳中腥然的那声响,那天光乍破裂的腮窝一痕、一点、一豆、一介,在肉体里一刀一刀刻下永居的年轮,根深、还要叶茂地植成千古不飘零的云杉

醉意,如无数条咕容的蚓,漫过每一根缨缨络络的血管,漫过三毛的撒哈拉沙漠,漫过塞林格的金色麦田,漫过村上春树的森森密林,漫过李宗盛岁月垒叠的山丘。时间是这个时空里最难以握住的流光,谁都会成为阶下的楚囚,在寒蛩四起的秋风里,独抒属于自己的愁

那首歌,还是在那把崩过弦丝的木吉它不离不弃金石坚韧的眷恋里,嘶哑挣扎着划破,划破未央的夜色,划破龟驳的皮肤,划破包裹在血肉中那块蠢蠢难安的魂灵

泪在眶中兜转,心早已湿成金山下那片汪洋,如果凝固就让它僵成贝加尔湖剔透的冰凌,如果去壳蛹出就化成亚马逊雨林中亮翅的蝶,如果消融就颗成密西西比大河弯弯的涓滴,如果结伴蓑羽雁攀上珠穆朗玛就矗做壁立千仞的峰,如果投胎就涌成涛涛思泉中肆意的墨笔,如果只可怀念就在江湖遥望中耳鬓厮磨

这个胡子拉碴的男人,从小李、大李到老李,难不成是妙解音律的李龟年转世灵身,虽已非岐王宅里,崔九堂前,却与麦筒的密恋风尘中,哼唱出能抖落一地鸡毛的破嗓老歌,疙瘩在歌音入耳的倾刻爆起,嘎嘣溜脆的玉米花一下子就撬动了松松垮垮的牙,照照镜子的力气也在奄奄中偷偷叹息,原来已是只知归处的不惑年

珍存的歌,用青锁封在古旧的宣盒里,在夜已萧索的那刻翻开,即使没有倾泻在轩窗上的月光,它还是娟然拭过如东坡黄州惠州儋州寄处那杯上脸的老白干,回味不厌悠长

酒里有首歌,却不时常和着节拍,低吟浅唱,是斑驳木桌上那杯咖啡的香,是草丛荆棘间那朵花的艳,是屋檐下那只应风旋舞的铃。已经错过,真的是一生身隔顾天涯,音讯也是片语只言的传说。还是那枚写满思情的落叶,想着不要冲动,不要在逆流中重拾起悲伤,如果眼睛里蓄着泪水,请把她再次私藏,不要把生的美好掺进酒樽,歌已然飘走,也许会在某一场梦里弥补了那份豁牙露齿的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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