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在前些天,表妹只身带着一岁多的儿子,奔赴他乡。
她在朋友圈里晒图:我们要飞到爸爸身边去了,然后是欢快兴奋期待的表情,我却看得酸楚。
听我妈讲,我姨(表妹的妈妈)不太愿意她这样。我完全能理解,一来,一个人在外带着孩子,能否应付得来,个中艰辛可想而知;二来,家人更希望我们趁年轻,去工作去奋斗去为未来拼得一份安稳。
我姨,我妈,我们的至亲手足都质疑,不太看好表妹年轻轻不上班选择了带孩子,还那么远,一个人。
但是我,更能懂得表妹的决定,甚而觉得她比我勇敢和坚强。
因为,我们都嫁给了路桥人。
那种千里暌违的滋味,我也尝过。
初听来,路桥人,搞工程的嘛,想来也是不错的,其实不是的。
这是一个怎样的职业呢?
一生漂泊,背井离乡,居无定所。
从大学毕业迄今,我随刘先生,辗转走过了三个工地,湖南,河北,云南。每个工地停留一两年,两三年。
你或许会想,倒是很艳羡这样的生活经历呢,两个人浪迹天涯,多么好。之前,我也这样想,本就是自由不羁的人,天南地北的生活,我自然是喜欢的很呢。
然而,当你亲历,你才领略了其中的无奈。
几年前,去湖南看刘先生,项目部是租住在村子里的民房,好在,住宿条件还不算太差。只不过,相较于偏僻的小县城,我更习惯大城市的霓虹车水马龙。呆了一阵时间,我便打算回去上班。
没买到火车票,刘先生送我去坐长途大巴车。那天下着雪,我们吵架了,并没有任何矛盾。是因为看着我走,他怔怔着无能无力,所以焦躁和恼火。这一分开,下次见面不知会是何时,我们都清楚,我们心里都疼,却一句话也说不出。
印象里很深刻,那天直到上车,我们也没说一句话,他站在车下望着我,我扭过头不看他,因为我早已泪雨滂沱。
这就是分离。生生把两个人分开,一隔千里。残忍吗?
可你要知道,这生命里的苦涩分离,你才刚刚开始领略。来日方长,长到你撑不下去。
于是,在那个碾着冰雪前行的长途车上,我用手一遍一遍擦拭模糊的玻璃,以及,拂去心头的迷茫和纠结。车子行驶了二十多个小时,我想清楚了一件事:两个人要在一起。
荒山野岭也好,穷乡僻壤也罢,都好过分离。
那时候年轻,觉着条件艰苦,生活枯燥,居无定所这些都不是事啊,去克服就好了。
却不知,对于路桥夫妻来说,相当艰难的路途依旧遥遥。
诸般现实问题,就这样不由分说地,扎到眼前来。
有了孩子,怎么办?两种选择:
一种如我,和刘先生在工地上班,孩子留在老家做了留守儿童,奶奶带着。(写到此,心里已是疼得无以复加。)
一种如我表妹,不上班,带着孩子去爸爸那儿。
显然,我表妹的选择更合自然,一家人在一起,给孩子完整的爱。但这样的选择,无疑要面对生活更多的重压和阻力,所以我说,表妹她比我勇敢。
难过的是,这样的好光景也不过一两年,孩子到了要去幼儿园的年龄,只能回老家上学,别无他法。因为工地是不固定的,孩子要上学不可能跟着东徙西迁。再者,修路架桥的地方,一般都很偏远,周边也没有学校,不现实。
这种时候,要么孩子做留守儿童,要么妈妈回家带孩子。而绝大多数人,都选择了后者。
如此,夫妻,骨肉分离。
天各一方地分离,山陬海澨地分离,经年累月地分离…
前两年《爸爸去哪儿》这档节目火遍了大江南北。
而中交二公局二公司拍了个短视频《去爸爸那儿》,看红了多少人的眼眶,心被撕了个大洞,那是最柔软的地方啊。视频里,放暑假的孩子们一路颠簸来到爸爸的工地,那是一年里除了春节唯一的一次相聚。孩子们看到爸爸,生怯而渴望;工地回来的爸爸,看到孩子,热泪盈眶。
阳光暴戾,已分不清拥抱孩子的爸爸,满脸是汗还是泪?
这份工作,从没有节假日,连请假,也难于登天。那为何不辞职不转行呢?我也曾这样想过。
直到那次,我跟着去迎检。从车窗望去,我们的工地铺好的路面一片坦途,周道如砥。座座气势恢弘的大桥在我眼前掠过。
我惊呆了!太壮观了!
那一瞬间,我为自己是路桥人的妻子而骄傲!更对所有的路桥人肃然起敬!他们太了不起了!
到了工地,下车后狂风大作,飞沙走砾,我戴了口罩,眼睛却被吹得睁不开,大风像是随时能把我刮倒。
如此恶劣的天气里,我看到工地上所有人员照旧忙碌。这就是路桥人的工作状态:忙碌,艰辛,不停歇,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是他们,无日间断地心血付出,才让天堑变通途,才有了我们眼前的康庄大道,大好河山!
路桥人不过也是人,他们有血有肉有情感,他们也想家,也想妻儿,想父母,也想有假期。但,他们更有信仰。逢山开路,遇水搭桥这是他们的职责所在。
若是,都辞职不干,那这路谁来修,桥谁来架?
路不好修,更不好走啊。生活从来不容易。
路桥人工作艰辛,而路桥人的妻子这一生更不易。在工地与家之间翻山越岭,踏平了多少沟沟坎坎。她们这一生,与丈夫聚少离多,默默地替丈夫撑起这个家。
现实无奈,但人有情啊。
虽是不得已要分居两地,不能陪伴,但,所有的路桥人啊,请你们,尽你所能地去珍爱你的妻子,保全她,荣耀她,滋养她,给她这一世风景旖旎。
因为,你的妻子她比旁人要辛苦千千万万倍,比旁人要委屈孤寂万万千千倍。只问你,对她的陪伴有多少?分担又有多少?
她从芳年华月就跟着你背井离乡,将青春蹉跎在了戈壁大漠,深山斜谷,以及你们的家庭琐碎重压里。
十年,二十年,乃至步履蹒跚,乃至白发苍苍,乃至墓碑上那个简单的“吾妻”……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