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篇写于在成都隔离期间,现已回到深圳。
虽然之前已经在自己手机里面写了一点梗概,但还是觉得这段经历很值得一五一十的记录下来。
回家路线:英国 3.20-卡塔尔3.21-香港3.21-成都3.22-深圳4.7
距离:10000+ km (从0时区-到东八区)
时间:53小时 (从英国的宿舍出门-到达成都的隔离酒店)
【背景】
PS. 以下背景是基于我所在区域的情况,我所在的地方是英国西北方的小镇,离曼城1小时车程。
真正确定要回家是3月13日那天,离学期末仅一周的时间。回国大部分原因是身边人也陆续准备回国,以及英国疫情越来越严重(现在看来那时候不过是起了个头而已,确诊:596,死亡:10;3月31日的数字是,确诊:22141,死亡:1408)。虽然即使现在,依然有很大部分的人没有进行检测。
那两天,应该说那两周,让我确确实实想起了2020年2月中到2月底那段日子:国内水深火热,各方告急,负面新闻不断。不知道为什么,那段时间身边的人普遍都有失眠的情况,我也是晚上要刷微博到凌晨4点。我的舍友也在网上买了很多口罩捐回国,虽然过程非常复杂,需要的材料很多,最后只能花高价钱用DHL寄回家里,再转交给医院。
那时候中国留学生开始陆续带上口罩,亚马逊(国外淘宝)上的口罩开始涨价,到3月中旬的时候,网络上基本已经买不到口罩了,要不然就是5个10几20磅(约90RMB)。消毒物资也几乎都断货了。更搞笑的现象也许大家都知道,就是本地人疯狂开抢厕纸。PS. 抓准商机的人是不所不在的,一下子微信上卖口罩的,卖眼罩防护服的各种涌现。
虽然2月中下中国留学生们开始戴上口罩,但3月初就不太有人戴了,原因应该是不敢戴了+有一周时间疫情没有快速增长的趋向。为什么不敢呢,就是因为出现各种关于种族歧视的新闻(在街上被骂被打等,我自己倒是幸运的没有怎么遇见,但我的同学有遇到过比较严重的)。民族矛盾在激化,不得不说,并不意外。歧视本身就有,“礼貌的”英国人平时又不得不压抑自己的不满情绪。而总是会有一些导火索,让种族歧视者找到新的借口歧视,这在长期生活在国外的华人中应该不奇怪。
但是到三月中旬的时候,大家不得不开始戴了,虽然我们小村里面没有病例,但大家已经开始:旷课+戴口罩+囤货。我们科系是因为遇上了罢工,本身就罢课3周,我便也不去上课了。而且发现已经有个别英国人开始戴了。
与此同时,学生们在疯狂要求政府停课。但当时政府依然表示,要以造成最小社会与经济影响为前提,因此不会建议关闭学校。然而大部分大学自发关停学校。我们学校在3.13也宣布关停学校。
英政府和英国社会明显并没有准备好,还有消息说政府准备使用伦敦的海德公园作为 “停尸房”。不过这一言论也成为一个梗。
当时关于去与留有个很形象的图片:
虽然这个停尸房有夸张的成分,但从之后英国的反应来看,英国对待疫情实际上是有点“残忍的现实”(比如约翰逊首相的“很多人要做好准备失去他们的挚爱”),然而还是非常被动。在我看来很多欧洲国家的被动和一开始看起来的“自大”,实际上是因为在物资上和心理上都远远没有准备好。
【订票】
一开始订的机票是3.21曼城国泰直飞香港的,1万出头单程,稍微有一点贵,但不算特别夸张的价格,直飞本来也需要这个价。
从定完机票开始,信息开始爆炸,所有事情开始以难以置信的速度开始变化。那时候群里还有很多人宣称留守英国,国内境外输入也才开始起头,香港还没封机场,深圳湾口岸还可以走,国内航班还没有开始大肆取消,转机国还没开始停止持中国护照者转机入境。
仅仅一天,留守群开始讨论怎么回国,定什么机票。仅仅过了3天,很多人的机票开始被陆续取消,因此很多人都是一下子买了5-6张机票,据说有些都被取消了。与此同时,国内境外输入开始变多,深圳湾口岸封了不能从香港过境,被迫要买转机回内地的机票(但我一开始没着急去买)。而且各国转机政策开始变化。大家处在“我是谁我在哪我该怎么办”的焦虑深渊中,因为每一刻的信息都在变化。那种情况市很让人心力交瘁的,也是很危险的(精神上很崩溃,很多同学还有考试)
有些人说,为什么不留守呢?可能还更安全,也不给国内雪上加霜。
从现实角度,可能是这样一些原因,让大部分留学生们很想回国:1.那时欧美疫情才刚刚起头,发展下去暑假不一定能回家 3.英国对检测有严格门槛,密切接触者+14天内去过疫区才行。4.生病了不一定能获得医疗资源和及时的救助,很多学生是独居。5.民族矛盾激化。6. 家人的担心。7.恐慌情绪与未来不确定性(不确定性与变化快是此次疫情的重要特点)
【回国前准备】
那时候我其实还有一篇论文要写(我现在还在写...),但已经完全没有心情去专心于它了,满脑子都是机票的事情和疫情动向,而且特别的焦虑。
3月13号前我去药店买了很多对手套,和两瓶洗手液(我居然还带了一瓶回来..)。网购了40磅50个的一盒医用外壳口罩(真的贵),我的同学给了我三个N95(这在后面几乎是至关重要的存在)。很多人买了防护服,鞋套,眼罩,我个人觉得那些的意义大多是心理安慰的作用(一回国我就把衣服脱下来装一个袋子里封起来了),面部的部分是最重要的,当然眼罩可能还是有效的(因为我爱揉眼睛hhh)。没有眼罩,我是用眼镜+3D眼镜代替了(很迷幻..不过在压口罩上面很有效)。消毒喷雾我是用滴露,酒精棉片是用一罐宿舍里面找出来的很旧的酒精灌入湿纸巾袋子里(这两样在后面也是非常重要的存在)。然后一瓶免洗洗手液(最后其实没用多少,都是用酒精了),这是3月初买的,后面买不到了也是。
3.18号的时候,为了保险起见,还是买了一张香港转机回内地的机票(广深都已经没有,只有成都,上海的也没了)
到了3月19号那天然而,就在我慢慢收着行李准备后天出发的时候。去哪儿网一个电话打过来说,我的机票是预订票,现在还没出票是,可能没有票留给你了。
我真的,原地爆炸。
我整个人都懵了,在客厅里面站了几分钟,只能听到自己飞速跳动的心脏。坐下来的时候,真的有点呼吸困难的感觉。因为离本来3. 21出发还有两天的时间,突然的取消,真不知道后面还有没有合适的航班,而且传言英国要封城(之后也并没有封城)
能体会到被取消机票的同学的崩溃了,但我感觉大家回家的愿望可能太强烈了,崩溃了一会之后又开始刷机票了。
于是当下还是马上协调改签,还好去哪儿网也给我免费改签了。选来选去,决定早走早好,于是选了3.20,也就是第二天中午的飞机。卡塔尔航空转多哈回香港。
当晚疯狂联系订车司机,原本订的车要取消,而当时因为很多人去机场,所以没有位置了。最后好不容易找到一个人还能送。
【回家】
3.20那天晚上其实没怎么睡着,定了7点的闹钟,结果6点半就醒了。预计是9点走的,下午两点的飞机。
拉开窗帘,阳光居然超级猛,我朝北的房间阳光都照进来一角。
吃了一点早餐,把宿舍都收了一下,行李也最后打包,两袋垃圾也打包。就准备出门了。
在去曼城机场的路上我带的是那个N95,超级闷..无法呼吸..都有点缺氧,现在想来肯定是我带的方式有误吧。机场的T2我没去过,因为卡塔尔航空是第一次坐,这里人特别特别少。我不想在室内等候太久,就常常走到门口去呼吸新鲜空气+晒太阳(挺冷的..所以不得不折返又出来)。中国留学生基本都是全副武装,每个人起码起码也会带一层口罩。大部门的人看起来都像ICU的医生。
到了机场我其实就在户外换成了两个医用外科口罩,因为实在是呼吸不过来。口罩尽量贴合自己的脸部,里面我还放了一张纸巾。
在曼城机场值机的时候,意外的工作人员把全部的机票(包括香港-成都的票)都给我了,可能国泰和卡塔尔航空有合作吧。行李也是直达成都。办登机牌等了很久,因为直到那时,香港和转机国政策都在不断的变化,工作人员要不断的核对。
安检的人也特别特别少,安检人员也没有带口罩。进到候机楼里面duty free基本也没人逛。里面的英国人基本没有戴口罩的,都在吃吃喝喝,所以显得我们全副武装这些人宛如生化战士。
进到机舱大家首先是各种酒精棉片在擦,各种喷。然后我全程6个多小时基本都在睡觉,不去厕所,也一点东西没吃(空姐后面很担心我,问我真的什么也不吃吗,我才勉强要了一瓶瓶装水喝)。喝水也是先拿酒精擦过然后盖着自己的口鼻喝一点。
那天天气非常的好,飞机上可以看见很远的麦田和丘陵。这一次的旅行意外的不像之前回国那种轻松愉快的心情。这次的心情难以描述,是又激动又紧张忐忑的,而且也是觉得不确定性很大。而且这次是我中转最多地方的一次。
到了中转的卡塔尔,其实机场还蛮不错的挺现代。我一下来就选择一个人烟稀少的厕所,厕所很干净,但是病毒是看不见的。所以口罩戴好,仔细洗手。转机的地方各个国家飞过来的都有,所以也不能松懈,但好在人不多。
这一次转机到香港的人就非常多了,等候的地方排了很长的队,这边就比较多人外国人带口罩了。我这一程特地选了很靠后的座位(靠窗,不靠近厕所,而且整一排没人)。
这一程也是完全没有吃饭,只喝了两次水,也是上述的步骤,而且喝水全程我是憋气的(哈哈)。不得不说,如果真的不喝水的话,其实很难顶,毕竟湿润喉咙也很重要。
到香港的时候是下午,香港机场非常多人!因此我尽量不走人堆。香港基本也是人人口罩,而且有电子体温检测了。到了机场我就直接安检进入转机层了。虽然还是有些人说可以入境,但我最终没有去入境处转悠,毕竟飞成都的机票已经有了,而且香港那边怕回内地也有二次隔离的情况(事实也的确是这样)。
我的机票是3.22才飞成都,因此3.21我需要在香港机场过夜,呆20个小时。我去了贵宾厅,在淘宝现订的,那边可以洗澡,我马上洗了个热水澡,把衣服都换了。然后吃了点东西。晚一点的时候还有20分钟的肩颈按摩。贵宾厅其实只有椅子和躺椅,没有床,所以那一晚我几乎没怎么睡,就玩玩手机,发呆,坐着呆到第二天。早上吃了个早饭,到第二天9点的时候我就去登机口了。其实还是蛮方便的,但过夜的确也挺漫长的。
飞成都也是非常多人的,队伍很长,而且这次又换了一拨人,我前后有东南亚来的,欧洲来的,美国来的,日韩来的。这次的飞机居然也是国际航班的大飞机,但我这排依然没人,前后有3个人。依然是没吃饭,这次连水都没喝。
【抵达与隔离】
飞到成都之前我其实不知道成都情况是怎样,因为之前听其他同学说下飞机的过程基本3-4小时起步。的确也是如此,抵达之后先是有两个医生上来检测体温,我第一次被测的时候可能是温度有点高了,问了我一些问题。但后面医生发现大家的体温都很高,可能是带口罩戴久了,而且飞机上比较闷(我这一程的口罩是N95+一层医用外科)。之后又测了一次体温,就没问我了。广泛的测了一遍体温之后,发现有几个体温非常高的人(有一位老哥居然40℃???)。之后就开始广播点名,一个个下飞机,但也只点了一部分人,不知道什么原因。我们都希望点到自己早点下机,但有很大部分的人都没被点到。
足足呆了4个小时之后,我们那排终于可以下飞机了...12点到,真正出飞机已经4点多了。
之后就是摆渡车接到一个地方,给了一张单自主申报(我当时有一点干咳的情况,就主动写了有症状)。那是一个问询的地方,几十个医生我们像面试一样一个个去被问询。问了我从哪里来,很具体的行程情况,然后就是症状的情况。之后我的册子上就出现了“英国 负压采样”几个字。我们被分为两个组,比较少人的一组是需要在机场采样的,20-30个人左右,另一组好像直接就接去隔离点了(应该也有检测核酸吧,不知道)。
不得不说,这一等又直接等到了快6点,先把那一大批人接走了,才能来接我们,有个女生很气愤,应该是已经等了很久很久了,跟工作人员理论了一番。其实两方都挺不容易的。
真正坐上车其实就5分钟车程到检测的地方,到地方没下车,又是等了很久很久很久。反正就是各种等。我很想坐下但没地方,大家看起来都很累的样子。
检测地方居然是一个叫“港澳台旅客入境出”的地方...然后里面有一个贵宾厅被征用成为检测地方,那地方没拉窗帘,我们都看着里面的人是如何核酸采样的(发现是一根医用棉签伸进喉咙里面采集一点粘液的样子)。
我们终于下车了,上交了表格,然后再拿回来的时候,写上了“双采”,也就是采血+核酸。之后就是继续的等待,从白天等到天黑,从门口等到后门,看了十几辆飞机起飞(机场很冷清,一点不繁忙)。一位女生在期间突然崩溃了,开始不停的大哭(就像是电视剧里那样的哭,我一开始以为是谁在看剧)旁边的人也是看着,一开始没有人管,后面我觉得哭得有点太惨烈,就去前面跟医生讲了一下,他们过来问咋回事,但女生什么也没说,就是不停的哭。后面居然开始撞墙了,一群人才过来控制住。具体什么原因哭,现在也不知道。还有一家三口(妈妈带着两个小孩),孩子的口罩形同虚设,没洗过的手经常抠鼻子扣嘴,看着都有点危险。但也不知道为什么,虽然很累,“隐藏的病毒”还存在,但还是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期间我还去跟医生聊了一会天(也不是刻意要去聊天),我说很多核酸检测好像不是特别准,他说是的,其实咱们的技术还不算太成熟。聊到境外输入的问题,我说我们好多同学航班被取消了,他说其实每天有十几万的人进来,检测出十几个人实际是特别正常的数字。然后我又提到之前海外侨胞捐了很多物资回来,现在反而是海外重灾了,他说是的,那时候很多志愿者在发物资。我看他戴的眼罩都起雾了,一天十几个小时估计也是每天这样高强度的工作。
终于在22日晚上9点的时候能够采样了,我拿着我的单子,从一个像消防门的入口进去,有两间很窄的房间,先抽了两管血,再去隔壁房间核酸采样(棉签是从我鼻孔伸进去的,一直伸到喉咙那里,我都惊了,同学说那是捅后脑勺的感觉,我觉得是呼吸突然顺畅的感觉)。之后就可以走了,说要过两天才能出结果。医生将我领去入境的地方,然后跟海关的人说让我们直接进去。别人都在排队,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们就走后门了hhhh。之后就领了自己的箱子,也没人管我们了,我还以为是不是之后就自己走了,隔离呢...?
不过果然出去了之后有公安在接我们,将我们分到隔离点。我们身上贴了一个旅游队那样的圆标,上了一辆大巴,就直奔隔离酒店了... 上了车之后我已经困的不行,很快睡着了,说要下车了才醒来,应该也过了45分钟吧。
下了车我还迷迷糊糊,操着东北口音的工作人员热情的接待了我们,全身上下消毒,行李也消毒,然后安排入住。那一刻,感觉就很亲切了,#家的感觉。PS. 我真的睡迷糊了,手机都落在车上了,找不到马上报给工作人员。虽然我也没有特别着急,但他们一直安慰我说一定能找回来,然后居然5分钟之后手机就回来了...
对了,隔离期间护照是上交的。
到了酒店我摘开戴了几乎10个小时的N95口罩,终于呼吸到新鲜空气。很累很累,很渴很渴,眼睛也很酸,还好有一顿盒饭可以吃。不过吃饭之前还是把全部衣服换了,所有物品消毒了一遍,认认真真洗了个澡。到终于可以坐下休息的时候,才发现距离从出发到现在已经过了两天了。两天没有好好休息,也没有好好进食了。
我之后才知道前两天隔离的酒店和后面几天的不一样,前两天需要等检测结果。不过环境真的蛮不错啊.. 还以为是普通的招待所。每天定时定点送饭,放在门口的地上,我们自己去拿。同时每天早晚有穿防护服的医生来测量体温。
24日上午就拿到了检测结果,但签名之后就交上去了。
下午的时候,有人突然敲门,我开门,发现地上居然是一盒水果。然后一位工作人员远远的说:我们统一发的,分你一点。我才想到是我昨天问这边有没有水果。毕竟作为广door人,水果非常重要哈哈。后面知道工作人员也是广door人。
到了晚上,就突然通知要换酒店了,我便急忙收好全部的东西,等待通知。虽然也不知道是要去哪里。退房(两天吃住400元)之后,一伙人便上了小巴。又是一通等... 等了大概两个小时,终于出发去新的隔离点了。不过到了新隔离点,还是等了一个多小时才下车,大概不想扎堆办理入住。但不得不说,等在车里面也不是非常安全的做法。
到新隔离酒店的时候也已经快12点了。
第二次隔离的酒店,虽然没有之前的那么高端大气上档次,但可以点外卖了!来接我们的也是一些社区的志愿者。志愿者姐姐知道我腰疼那时候发作,还帮我买了一碗面送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