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雨花》第七章.烦家事聊客享二胡,聊红楼雨花悲命运

又是在公司忙乎了一整天,龙慎谨回到家里坐定,狸狸已经睡了,老婆冯萍拿了个小板凳坐在他对面。

“我有件事要和你商量一下。”

“什么事?这么隆重。”

“我想找个工作上班。”

“上什么班?我们又不欠那点工资花,想有点事做就去帮我。”

“我不想跟你在一起做事,那样不太好,我想去另外找工作。”

“另外找工作时间上不好控制,那狸狸怎么办?”

“可以把狸狸放去住校。”

“那怎么行?她还那么小,还没有自理能力。” 听到要把狸狸放去住校,龙慎谨有点生气了。

“自理能力也是培养出来,住校正好培养她的独立性。”

“不行,她还小,没有到培养独立性的时候。”

“那么多一年级的孩子住校都行,为什么我们家的孩子就不行了?”

“别人住校可能是没人照顾,没有办法,我们完全没必要那样。”

“你不送她住校,你来照顾她,反正我要去上班。”

“行呀,你上班,我请你,你要多少钱工资?”

“你有钱就了不起了,我就是不要给你打工。” 两人声音愈来愈高,僵持不下,本来忙碌了一天,十分疲惫,这一吵更让龙慎谨烦闷不已,为了不致进一步激化而无法收拾,只好摔门而去。


    龙慎谨漫无目的的在街上逛着,怎么着自己也算个成功男人吧,可老婆总是这也不满意,那也不满足,这么多年来隔三差五没断过吵架,现在居然要去上班,闹着把女儿送到学校寄宿,我龙慎谨缺你冯萍上班的那点钱么?自己在外面辛苦拼搏,不就是为了让她娘儿俩能衣食无忧,过着好生活么?可冯萍却偏偏不买这个账,此刻的心情,如处在夏日的野外烦闷难耐,而渴求不到一丝风动,烟一根接一根地抽,雾一口接一口地吐,却无法将心中的烦恼吐出一丝一毫。

    转过街角,有一条穿过街道的地下通道,从里面传出一阵阵二胡的声音,龙慎谨循声沿着台阶而下,那二胡声时高时低,一时如高山流水奔涌而下,给这劳累了一天的过往行人以无限激情; 一时如清泉循溪、春风拂面,让那些满身烦恼、受了委屈的人倍感安慰。龙慎谨顿时感觉那悠扬乐声把他的烦恼驱走了一半。原来是一对盲人老夫妇,靠着地下通道的侧壁、坐在垒起的砖头上卖艺乞讨,虽是乞讨,除了在前面摆了一只破碗,却并不向过往的行人开口索要。龙慎谨从口袋里拿出钱包,再从钱包里拿出一张十元的纸币放到碗中,反正不知道要到哪里去,干脆也在旁边的一块砖头上坐下来,安静地享受这美妙的乐声。

    听着乐声,龙慎谨有如烈日下饮清泉、寒冬里烤篝火,习惯性地掏出一支烟塞在嘴上,正要点上,看到旁边的两位老人家,只好作罢,自言自语道:“还是不要让烟雾玷污了这美好的音乐吧!”

    地下通道的另一头,易露花提着一个塑胶袋匆匆走了过来,经过两位老人家前面时,双膝弯下,将一枚硬币放入碗中,虽动作轻柔,那枚硬币却也在破碗边上击出了一点轻微的脆声随着二胡声传到了龙慎谨的耳中,龙慎谨抬头看了过去,那身形有点熟悉的味道,这个人在哪见过,可是一时想又不起来是在哪儿见过,龙慎谨感叹当年练就的遇人不忘的业务专长是不是退化了?当那一头秀发随着脚步在后腰上有节奏地舞动而过时,龙慎谨仿佛听到了自己在老婆身上最巅峰时的喘息声。“是了,是那个与众不同的鸡。”龙慎谨心里想着,“这种人也会献爱心,有点意思。“龙慎谨差不多要笑出声来。有意想为自己的不解找下答案,当易露花从他面前走过时,向她‘喂‘了一声,易露花以为是一个街头痞子,没有答理他,继续走她的路,“168” 龙慎谨见她没反应,就把她的代号喊了出来,易露花心头一惊,遇到了以前接待过的客人了,于是更加快了步伐向前走去,“我是那个与众不同的聊客。” 龙慎谨向她喊道,这次易露花停了下来,龙慎谨站起来走向她。

“你要干嘛?”易露花认出了他来。

“没想干什么,只是有点好奇,你的钱赚得也不容易,刚才看到你献爱心,有点不解。”

“我的钱赚得容不容易没关系,但我花在该花的地方,有什么不解的?没事我走了。”易露花见不得他这种鄙视她的心理,十分不愿再搭理他。

“心情烦闷,想找个人聊天。” 从上次的接触来看,易露花知道这个人不是危险分子,但也不想与他浪费时间,“对不起,我今天没有上班,要找人聊天,你去酒店找其他人吧。”

“相逢不如偶遇,我何必舍近求远呢,你看我刚好想找人聊下,而你刚好就路过,是不是有缘分?”龙慎谨还非与她铆上了。

“跟我这种人谈缘分,你不感觉玷污了你么?”

“聊天的缘分,纯聊天的缘分,好吧。报酬我照付,怎么样?”龙慎谨激起了当年跑业务的那份执著劲,越是搞不定的,越是勇往直前。

“有报酬那就合情合理了,陪帅哥聊天还有钱收,若不答应就被人骂傻瓜了。”易露花看在有钱赚的份上也就不再拒绝了,龙慎谨感叹还是钱的作用伟大,于是拿出钱包抽出三张100元给她,“先支付一个小时的,过时再算。” 易露花也毫不客气的收了。


    两人一左一右沿着街边人行道没有目标地走着,说是聊天却实是没话可讲,“一个与众不同的鸡与一个与众不同的聊客这样做着不说话的聊天生意。” 易露花心里想着实在有些滑稽,而龙慎谨还在想着从家里逃避出来的问题,没有意识到这种不说话的尴尬,当他习惯的摸烟点火时,左拍拍口袋、右拍拍口袋,发现找不到火机,可能是掉到刚才坐的地下通道了,这才发现把旁边请来聊天的易露花冷落了。“你……” 开了口却又不知从何谈起,但谈话不冷场、没话找话说是龙慎谨多年前就练就的本领,“你的袋子重不重?我帮你提吧。” 说着龙慎谨要去接过袋子。“不用。” 易露花把手往更外的地方让,结果后面一辆单车呼的窜过去,挂到胶袋上,把易露花带得转了一圈,一屁股坐在地上,袋子也被挂破了,东西洒了一地,龙慎谨急忙过去把她扶了起来,确定人没事后,待要找那单车的麻烦,那单车见撞了人,早一溜烟跑得无影无踪了,只好去拿袋子,提起来发现袋子已破得没法用了,两人合力把地上的东西拣到一起,龙慎谨见是一些水果和日常用品外加一本书,建议能拿的拿了,不能拿的扔了,花了钱的东西易露花当然舍不得浪费,于是龙慎谨发挥身上所有的口袋,再加上两个人的四只手,总算可以一件不留的带走。“这样不是个事,我们找个地方坐下来聊吧。” 龙慎谨也不管易露花答不答应,带她就近找了个咖啡厅坐下来,先找服务员要了个胶袋把东西装好。

    “喝点什么?”龙慎谨问,易露花从来没来过这种地方,不知道点什么,只好实话实说。

“不是吧,你衣服穿得老土,行为也老土,你还是城里人么?”

“我本来就不是城里人。” 易露花从来不否认自己是乡下人。

“那我帮你点,放心吧,我请客,这是额外的。” 龙慎谨不忘了强调后半句,于是打了个响指叫服务员过来,给易露花点了杯摩卡,自己要了杯纯白咖啡。

    “你穿着这一身乡下装,我刚才差点没认出来。” 龙慎谨戏谑道。

“你以为我们下班了也会穿那露出南北半球的衣服上街招摇吗?”

“南北半球?”龙慎谨没理解明白。

“没学过地理么?上北下南。”

“哦!明白了。”龙慎谨佩服她描述件衣服居然与地理扯上关系,不过这样聊天总是存有隔阂感,于是转变个话题。“刚才看你有本书,是什么来着?” 龙慎谨问道,易露花并不答话,直接从袋子里把书拿出来递给他,龙慎谨估摸着应该是什么言情小说之类的书,接过来一看,居然是《红楼梦》。

“你看《红楼梦》?” 语气里面充满了不相信。

“我不是看《红楼梦》,我是看了好几遍《红楼梦》”

龙慎谨感觉到自己的失态加失礼,干咳了两声说道:“我也看了两三遍,确实是一本看多少遍都值得的书。” 一边说着一边翻开书浏览着,确实是一本被看过很多遍的旧书,里面很多地方有些注解和注释,一些生僻字另外加了注音。

翻到扉页是一首诗:

红楼梦中血泪字,

补天石上辛酸史。

芹卿生世更不堪,

文学巨匠英年逝。

娟秀的字迹令龙慎谨更有些佩服了,看到后面的落款——易露花,便问道:“所以你叫易露花了?” 易露花的表情里没有否认,龙慎谨无法把一个将《红楼梦》看到这种程度的人与眼前的这个穿着老土、工作见不得光的人当一个人看待。想不通问题时,他又习惯性的摸出烟来在手指上敲了敲叼在嘴上,同时抽出一根递给易露花,“我不抽烟,你还是留着自己抽吧。” 龙慎谨向服务员借了个火机点上。

“既然你看了几遍,你怎么评价主人翁林黛玉?”

“我把她归为一句话:是玉,就不应该有黛色,既然是黛玉,终归属于假(贾)宝玉。”

“太精辟了。” 龙慎谨不由得竖起了大拇指。

    服务员将两人的咖啡放在各自面前,易露花端起杯子轻轻的呡了一口,顿时感觉满口的苦味,急忙端起旁边那杯白开水猛喝了两口。

“咖啡这么苦么?” 易露花皱着眉头。

“不苦喝起来就没什么味道。”

“原来你们有钱人、有品味的人都是无聊到追求自讨苦吃的地步了!”

“哈哈哈!”一句话把龙慎谨逗得大笑起来,“自讨苦吃,有意思,有意思!你这个评论太有见地了。”

“我说的不对么?”

“很对很对,觉得苦,可以放点糖,那,在你的杯子旁边,放多放少自己弄。”龙慎谨依然收不住自己的笑。

“我还是喝我的白开水吧,没味道比尝苦味强。”

“50元一杯,不喝你会觉得浪费的。算了,我们还是聊聊《红楼梦》吧,你觉得读后面四十回与前面的八十回有什么不同感觉?”

“没有太大不同感,毕竟我们的文学品鉴能力有限,那些研究《红楼梦》的大师们说曹雪芹的原意是把结果写得很悲惨的,可能高鹗没有曹雪芹的人生经历吧,没有那种刻骨铭心也就写不出那种让人伤心欲绝、肝肠寸断的结局,这已经都让人看一回哭几回的了,真要是曹雪芹写完一百二十回,估计要哭死一大批人。”

“还好我没看哭过,我只是佩服他一个人能站在不同性格的人的立场上呈现出与那人匹配的不同诗词,怎么做到的?实在难得。”

……

两人一个人品着白咖啡,一个喝着白开水,尽情谈论,不知不觉时间很快过去了,龙慎谨看到咖啡厅已没有其他客人,感觉应该已经很晚了,抬手看了看手表,已是凌晨时间了,“很晚了,不如我们就此打住吧?两小时,我再补你一小时的报酬,” 说着就要掏钱, 易露花忙阻止他,“算了吧,我也是聊天混了时间。” 毕竟是在咖啡厅里面,龙慎谨也不好强求要给钱。

买了单,两人走出咖啡厅,“很晚了,要我送你么?” 两人虽谈不上是朋友,龙慎谨也尽量绅士一下,“不用了,我离这儿也不远,再说了,不夜之城,晚上和白天一样的安全。”

“嗯!” 就这样放她走,龙慎谨像上一次聊天一样意犹未尽,还想说点什么,“今晚的聊天比上次的有价值、有意义!”

“有价值、有意义是因为你是个懂价值、懂意义并追求价值和意义的人。”

“谢谢你的肯定!” 见鬼,居然对一只鸡说谢谢,可龙慎谨又不得不承认她说的正确性和哲理性,再聊下去恐怕不知道还有多少佩服和认可了,这种担心就好像是信奉基督教的人正被信佛教的人在讲佛法无边一样,随时有改信他教的危险,而龙慎谨是一个瞧不起鸡的人,现在却有可能对一只鸡肃然起敬,潜意识里的自相矛盾造成潜意识里的担心,不被洗脑的最好办法就是不给机会,三十六计走为上,所以在龙慎谨的嘴里说出了“再见!”

“再见!”易露花说完,提着袋子就走了。

看着易露花消失在街尽头,龙慎谨一想到回家,出门前的烦恼又上了心头,什么时候开始有了回家恐惧症了?可是总不能不回家吧,于是迈起步子向家的方向走去。


易露花回到与李梅合租的宿舍,李梅本来睡着的,被易露花的开门声给吵醒了,拿起手机看了下时间,凌晨一点钟过了,披了件外套从房间里走出来,向易露花问道:“你不是去逛超市么,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发信息你也不回。”

“手机没电了。半路上碰到个赚钱的机会,所以回来晚了。”

“在街头接生意很危险的,你疯了么?” 李梅惊讶得下巴快掉下来。

“不是你想的那回事,只是陪人喝咖啡聊天而已。”

“你怎么总是能碰上聊天就能赚钱的好事?上次你说一个傻瓜叫你这个头牌去,碰都没碰你一下照样买单。”

“就是上次那个聊客,两个小时给了300元钱,还请我喝咖啡。”

“他不会对你有意思吧?不对,不对,在你的挑逗下也没兴趣,不可能有那个意思,再说明知道我们是做这行的,不可能对我们这种人有兴趣,既没性趣,也没兴趣,那他图什么?怪怪的。”

“今晚只是恰好在地下通道里碰到了,他坐在那两个拉二胡的老人家旁边抽烟,不知怎么竟然认出我来,可能心情不好,让我陪他聊聊天。”

“聊了些什么?”

“一晚上都在聊《红楼梦》。”

“他跟你聊《红楼梦》?看来也是和你一样读过书的人。”

“也许吧,他对古典文学也有一定的认知。你喝过咖啡么?”

“去过几次咖啡厅,都是那些客人下班后请的,开始不习惯,慢慢觉得有点味道。”

“那么苦!怎么那些人喜欢喝这样的东西。”

“你呀!除了是个有文化的鸡,在很多方面你其实是井底青蛙,思想陈腐。”

易露花耸了耸肩,用笑容承认李梅说的没错,“是井底之蛙,不是青蛙。”

“我管你什么蛙,快点冲凉睡觉吧,我要继续去与周公约会了。” 李梅打了个哈哈,回房继续睡觉去了。

冲了凉,不知道是因为喝了那口咖啡的原因,还是喝咖啡这件事的原因,易露花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无法入睡,今晚的场景,曾经是自己当年无数次憧憬的少女梦,与英俊的白马王子,品着咖啡、听着浪漫的音乐、谈论着高尚的文学,多么赏心惬意的事,然而今夜,事是那样的事,人却不是那样的人,当年流行的歌曲里唱的‘我的未来不是梦’,今天想来,我的未来不是梦,而是残酷的现实,要不是阿爹的那个意外,也许自己的命运会完全不一样,想到自己的凄苦,阿爹的离去,两行清泪不由得流了下来,合着浸湿的枕头,朦朦胧胧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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