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马

作者: 病叶出门  7 min read 

10年那会儿我筹措着搞次高中聚会,那时我刚进大学,当班干部搞社团,精神头很足。东拉西凑,各方打听,80多人被我联系到了一半,发完邮件,又一个一个的打电话,最终到的不过20来个左右。尽管如此,也可以算是高中同学最大的一次聚会了,但客观来说,这是一次比较失败的聚会,作为组织人和总策划人,我那时太过稚嫩。这次聚会中的大部分同学,之后都不曾见面,到现在一晃过去七年了。那次聚会上,我见到了老马,为什么会突然想起老马,我也无法解答,这个曾经的老同学,当我读到《从你的全世界路过》时,第一个在脑海里出现的身影就是老马,就如同我在听宋冬野唱:“陌生的人啊,请给我一支兰州”就立刻会想到班长一样。老马是和班长很相像的人,差不多的身高,一样凌乱的发型,一样有些伤感的青春故事,这俩人常凑一起,点上一根金白沙(那时还不知道兰州),聊着从宿舍楼下来走上教学楼的女生,一个一个的打分,品头论足。

老马是班上体格最健壮的,自然而然成了班上的扛把子,每每有同学和其他班的人产生了矛盾,出来调解的总是老马,和解不成需要动手的时候,老马也是班上的“头马”。久而久之,在我看来,老马身上就有了一种威严,这种威严大部分是通过他身经百战的体格上面显现出来。

老马为何叫老马,现在已经无从考证,那时大部分人的外号,不是因为姓名相似就是和长相挂钩,譬如隔壁班的罗伍百和江大震,外号就是直接省去了姓。所以老马外号的由来,有可能是因为一张手机屏幕也放不下的“马脸”,也有可能是因为过于“成熟”的长相。

我们三个文科班的寝室挨着,下了课,三五成群的“烟党”就聚集在一起,谈天说地,时而云雾缭绕,仿佛置身仙境;时而吵闹声谩骂声不绝于耳,仿佛进了古惑仔的议事堂。老马抽烟的姿势最帅,背影像梁朝伟,转头是刘德华,扔烟头的时候立刻“小马哥”附体,如果不是可以媲美黄渤的长相,一定能够迷倒万千少女。以老马为首的这些“烟党”,伍佰是最猥琐的,精通各种抽烟表情和动作,如果举办文科班花样抽烟大赛,他一定能拿冠军;班长色厉内荏,抽烟宛如吹箫,一曲潇湘夜雨,无比惆怅,那时他正深陷和团支书的三角恋之中,无法自拔,所以相由心生,能够把烟抽出一股忧郁的气质;而我擅长装逼,那时自命文艺青年,写过“左手的烟被右手掐灭”的风骚诗句。

老马交友很广,这种良好的交际让他从来不用担心排队的事情,无论是打饭还是打水,老马总是优哉游哉的晃悠进队伍,不一会儿就潇洒的端着饭菜出来了,但老马是很有原则的人,即使有女孩子亲切的叫她过去插,也不肯失了身份占女孩家便宜。晚上打水冲凉,因为学校锅炉能力有限,越到后面水温越低,所以这里通常都是各种猛男的主战场,没有浑身是胆的勇气,一般人都不敢早早的跑去抢水。但老马是这里的常客,他叼着烟,踩着人字拖,一路火花带闪电,胜似闲庭信步。水房里人声鼎沸,打水的人群把水龙头围了个水泄不通,不时传出各种带着乡音的叫骂,这时候老马通常会很潇洒的扔掉烟头,在围观少女欣羡的目光注视下,开上状态,加满光环,双手将水桶举过头顶,一边叫着“擦油啦,让一让”,如同点开了野蛮冲撞技能,从最外围瞬间进入核心位。由于老马每次过来都将其他人视若无物,加上他又乐于助人,认识的女孩子往往只要嗲声请求,老马从来不会拒绝,每次都要打好几桶水才肯让出水龙头,所以有几次搞得怨声载道,你来我往于是一场硬仗不可避免。熟悉街头格斗技巧的老马和对方都知道,一旦出手,首先就是要找一件趁手的兵器,于是手边的水桶成了最近也是最具战斗力的神器,这兵器造型奇特,攻守兼备,粗略的统计,老马那两年至少砸烂过二十个水桶,塑料水桶居多,不锈钢的也不在少数。高二时老马从家里带来了个老铁皮桶,大概攻击力太高,那之后便很少见到老马在水房里跟人动过手,于是这件大规模杀伤性武器一直陪着他到毕业。

老马虽然长相生猛,为人却很随和,心有猛虎,细嗅蔷薇,说的大概就是老马的典故。由于常常充当和事佬的角色,他总能很快的和人从陌生到熟悉再走到借钱或者欠钱这一步,寝室楼下帮人洗衣服的大叔大妈,充分赞扬了老马的人品之后,把他列入了黑名单,因为老马实在拖欠了太多费用。高二时代过两个月语文课老师,刚从师范毕业,青春靓丽,除了平胸和上课照本宣科之外找不出别的缺点,短短的两个月就和老马建立深厚的情谊,临走前红着眼跟老马道别,拉着老马的手说道:“你借的钱现在总该还了吧?”。

盛夏的时候,即使打开了所有的门窗,八人间的老旧寝室依旧吹不尽一丝凉风,老寝室阳台装了防坠网,大晚上的常有人光着上半身把自己挂在防坠网上朝着对面的女生宿舍唱歌,那情形像极了动物园挂在笼子上的猩猩,倘若此时有猛地打开探照灯,会让人产生穿越到《猩球崛起》的剧情中了。一年一度,我们总能在这个季节里享受着免费汗蒸和桑拿,没有搓澡大叔和“莞式服务”,只有一群穿着内裤的“猩猩”四处游荡。老马的铺位紧靠后窗,到了十点,隔壁宿舍同样热得失眠的伍佰就会摸上老马的床,多半是过来蹭烟的,点上一支五块钱的白沙,话匣子立刻打开了,你一言我一语从天文历史到校园轶事,兴起时老马也会唱两句:男人不嫖娼,对不起党中央……歌声悦耳动听,给难熬的夏夜带来一丝心灵上的凉爽。那些日子里的记忆就都像老马的大箱子,平时上着锁,被尘封着,偶尔打开清理的时候,满满的都是惊喜,有时候是几个女孩的大头贴,有时候是他珍藏着的海报,有一次他甚至掏出一长串的杰士邦。

后来,老马开始戒烟,很快这爆炸性的新闻便在“烟党”里传开了,要知道,即使在学校禁烟队“卧底”的那段日子里,他都没有产生过要戒烟的想法。老马很少再和烟党们聚在一起抽烟,他剪了过去酷似“猫王”的经典发型,出门前总会多照几次镜子,下了课,便在阳台上晒太阳假装看风景,眼神里满是期待;去食堂吃饭也总是静静的站在队伍里,任凭前面呼唤他的人此起彼伏;打水的时候虽然拿着神器,也愿意静静的等待,唯一和往常一样的,老马的身后总是站着两三个粉丝,嬉笑着称赞老马是个好人。

再后来,传说中的绯闻女友真的成为了老马的女朋友,我们才终于看清,原来这个拥有大叔般魔性面庞的男子,也有一颗十七岁的少男心。女孩是温婉文静的女孩,而老马则是粗犷豪放的男人,老马说这叫性格互补,嘲笑我们这些单身狗不懂爱情。老马戒了烟敛了性,在人前绝口不提他和她的关系,私下里却给起了有些幼稚的称谓,像个影子男友,隔着她不近不远的距离,又像个历经沧桑的大叔,宠爱着心爱的萝莉。

毕业那天我们大概都喝得很醉,加上记忆久远,我很难记得起他们有没有手挽手的出现。大概曾约好过要考同一所大学,结果她考上了,而老马进了补习学校复读。那一年国庆我在补校见过许多从前的同学,但惟独没见过她,我开始明白为何老马对这段故事缄口不言。但老马依旧是老马,如同黑夜里的星辰般耀眼,好在他最终没能成功的转变为三好学生,而补校汇集了桃城各大高中的“精英”,很快物以类聚,一支新的“烟党”又建立了,而补习学校的食堂和水房相较高中,无异于升级版的副本,于是这一年,老马又损失了不少的塑料水桶,好在那段时光紧张而刺激,还没来得及记住上一次争执在是什么时候,转眼间新一个盛夏又悄然而至,唯一不变的是他掐灭烟头的背影和身后带着笑脸的粉丝。那一年我们的成长不少,想来大概也有老马白沙烟的熏陶在里面。

七年前的那次聚会,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那时我正唱着歌自嗨,门外似有大明星降临一般的喧嚣,女生们都抛下正在飚副歌的我,尖叫着“马叔”出门迎接。然后我再次看到了老马那张充满了魔性的脸,那张称得上可以持续发展至少二十年的马脸,拉着他有些受宠若惊的小女朋友,被簇拥着走了进来。女孩是双胞胎姐妹,至今我仍旧记不清是妹妹还是姐姐,但老马肯定不似我这般健忘,他又成了那个宠溺着萝莉的“马叔”。

七年不算太长,却足以让一个人从幼稚渐渐走向成熟,从肤浅变的有内涵。这七年发生过很多事,有的人失去音信,有的人结婚生子,有的人事业有成,如我这般沉沦的大概所剩无几。老马的故事仍在继续,只是我无法再像当初那个旁观者,偷窥着他的青春和成长,我甚至开始怀疑,他是否有我记忆里的那般高大威猛。这七年我们各自的人生轨迹渐渐地不再有交集,但我偶尔仍然会想起那些日子里的老马和他的白沙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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