桥

水花打着旋儿越过鹅卵石，浅浅的小溪上架着一块不大的石板，刚刚好能容一人过去。人们也不记得它是被哪一代人放在这里的，反正自打记事起这里就有这么一块石板，水静静地淌，它就这么静静地横着。这么些年月过去了，也不知有多少人从它身上踏过，有多少的孩童在它身上蹦跳，反正它还是原来的样子，一块四四方方的石板就这么一直架在这小溪上，人们总是担心它那一天碎了，可直到这些人老了也不见它碎。大人们都说，那是村子里最高寿的老人，从小溪上头到小溪下头发生的事，它全知道，反正啊，有什么不懂的，去问问它就是了。反正逢年过节，村里人也不拜什么神佛，总是在小溪边上搭个台子，放一点祭品，点几根香，祭一祭这块石头，连带着也往小溪里撒一些米。

天还没有亮的时候，石头就已经醒了，村子也渐渐地开始苏醒了。每天早上石头醒过来以后，它总要看一眼小溪，它觉得，熟睡的小溪是那么的安静。这个习惯似乎已经持续很久很久了，虽然连它自己也已经记不得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在这里的了，但是它记得从它在这里开始就有了这个习惯。石头也觉得自己早该碎了，可是它总是想着：小溪还没有干涸呢，如果我能再坚持一会儿，我就能再看一会儿。当小溪醒过来以后，总要问它：石头，你今天还在这里啊，我总是担心你会碎了。而石头总是回答：是啊，我也以为我会碎，不过我总是还想再活一小会儿。

人们有时遇到困惑，总是会跑到石头边上问它，但是石头从来不理他们，它只觉得人们挡住了它的阳光。人们在石头前面蹲了一会儿，便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他们总是说：石头告诉我要沉稳。小溪总会问它：石头，你跟他们说了什么？石头每次都回答：不，我什么也没说。它已经记不得这是第几个问它的人了，反正它从来也没有理过他们。

石头并不喜欢人们，它觉得人们过节时弄出的烟雾呛得它想打喷嚏，它还是更喜欢小溪底下的那些鹅卵石，看起来更亲近一些。直到有一天，它终于忍不住打了个喷嚏，碎成了两半，从里边蹦出来一只猴子，反手就是一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