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代的推拿

时代的推拿_第1张图片

和父母一起到电影院里看这部讲述在我们这一代印象中只存在于教科书里的年代的电影。电影开场后,影院忘了关灯,大家面面相觑,大声抱怨,但没一个人起身去提醒。在我站起来准备去问问工作人员时,灯关了。大家像看傻逼一样把我看着。我坐下,母亲责备我多管闲事,我白了她一眼。

管他那么多,看电影吧。

第五代导演拍年代戏,大多都是燃烧起来的,情感外爆,像那个时代的摇滚乐。《阳光灿烂的日子里》毛小军说他唯一称得上幻想的,是中苏开战,盼望着人民解放军的铁拳会把苏美两国的战争机器砸得粉碎。大概这句话就是那个时代姜文王朔们少年时的幻想的集中体现。

而冯小刚导演年轻时有在文工团从军的经历,有着强烈的军旅情结。这导致他镜头下的那个年代有着和其他第五代导演区分开的东西:对文工团的情感和青春年华的记忆。以及在那个性格思想极度压抑的年代人们对性的复杂情感。有一个镜头是四个姑娘从一排长长短短的床单旁穿过,摄像机从另一旁以一种近乎偷窥的低角度移动镜头拍摄姑娘们的脚踝和大白腿。这也行就是冯导年轻时的真实经历吧!哈哈。

影片前半段波澜不惊,以克制的镜头语言将主人公刘峰“活雷锋”的人物形象慢慢填充起来,以至于让我们也认为他真的就是70年代的宣传画里的那些双臂前撑,满身肌肉的红脸士兵。这个形象直到他一把抱住林丁丁才轰然倒塌。掉下的砖瓦打在我们每一个观众的头上:刘峰也有七情六欲。林丁丁无法接受,观众也无法接受:那个完美的神变成了真实的人时,其中的反差会让他变得像条蛆虫样下贱。最后,刘峰被迫离开文工团去往前线,离别时,这个平日揽了所有活的活雷锋只有何小萍一个人送。

一个始终不被善待的人,最能识别善良,也最珍惜善良。

你所在的集体里也一定有过这样的人,他们瘦小不起眼,不善言辞,缺乏基本的社交能力,或许有着一技之长却仍然常遭人白眼。他们遭人嫌恶,缺点被恶意放大,但从没人过问他们的童年阴影。况且,谁又在乎呢?

这就是何小萍在文工团里的地位,最后她装病坚持不上台演出,是为了报复这个冷漠的集体。可惜的是,最后在政委这个老狐狸的手腕下,她的抗争依然化为了泡影,她最终被调到军区医院,参加保卫边疆的战斗。

如果换成善用俗套的导演,这个时候就会用一组蒙太奇将战争一笔带过以应付审查,几个刘峰的特写交代他的伤势,最后两个在生活中不受待见的人儿们相遇在病床前,一段煽情的音乐,感情戏拍的轻松惬意,毫不费功夫。

但是,冯小刚用了一段六分钟的一镜到底和国产电影里难见的断肢血浆展示了他身为大导演的魄力。就像我在短评里说的“冯导用一小段b级片的手法让那些天天嚷嚷着要开战的傻逼们闭上了嘴,”同时,两人在前线没能相遇,这也是我最钦佩这部电影的地方,要换成其他的导演,这个时候已经在哗啦哗啦的煽情了,冯导处理这一段用的是一个床边故事的手法,她说:“我喜欢的人是世界上最好最好的人,我配不上他”然后炸弹轰破了屋顶,下一次相遇时,他们在精神病院:战争和赞誉之间的反差让她发了疯。

第二次让男女主角相遇的好时机是在文工团的最后一场演出上,但是等到最后我们也没能等到刘峰的出现。我们等到的是何小萍在月光下的独舞,这让她回归了现实,那个在日后人们广为歌颂的80年代。

改革开放后刘峰成了一个收旧书的小贩,他爱过的林丁丁出了国,胖了不少。他被警察欺负,殴打,要不是老战友出手解围,恐怕已丢了谋生的工具。但同时,老战友们在背后对他的挖苦,也是一点不少。

影片最后,已是中年的刘峰和何小萍终于相遇,没有一丁点戏剧性,一个简单的镜头切换便完成,在给逝去的战友扫过墓后,她们相依坐在长凳上,在那里,刘峰说出了整部影片最感动我的台词:

何小萍问刘峰:

“这些年你还好吗?”

刘峰回答:

“什么叫好啊?什么叫不好?

看跟谁比了,

要跟躺在陵园里的这些弟兄们比,

我敢说不好吗?”

直到最后,刘峰和何小萍都在用乐观的态度在保留他最后的尊严。欲望极低而知足。

写到这儿我忽然想到《阳光灿烂的日子》里那个著名的结局:同样是90年代中期,马小军和他曾经的哥们们坐在大轿车里(其中有因战争致残的刘忆苦),一群成功人士的模样,当他们看到曾经欺负过的傻子库鲁姆时,热情的伸出手招呼他,神情宛如毛主席招呼战士,库鲁姆白了他们一眼,只说了两个字:“傻逼!”

我看电影时怀疑那时刘峰文工团的老战友们就是那样看卖书刊的刘峰的,因所处阶级不同,发自内心的鄙夷。

影片结束,我下意识的为片子鼓起了掌,没有人响应我,前排的那个抢了一场红包还不关静音的哥们瞟了我一眼,轻轻的从齿间飘出两个字

    “傻逼”

想必指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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