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南诏段思平(一)
当赵鹤从昏睡中醒来时,张大婶的声音立即在他的耳边响起。
‘’谢天谢地,小兄弟,你终于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张大婶温柔地抚摸着他的脑袋,仿佛真的很关心他。
‘’大婶,你知道是谁把我送回来的吗?‘’想起初遇她时不愉快的经历,赵鹤推开了她的手后,岔开了话题。
“他说他姓段,是坞堡的人请他来帮忙平定猪患的。”
张大婶愣了片刻,脸上浮现出一丝歉意。
“小兄弟是不是还在生那天晚上的气,我真的感到很抱歉。
“大婶不要误会,我早已不记恨了。倒是那位段公子,他到坞堡干什么?”赵鹤见她充满诚意,不由得感到一阵愧疚。
“他说是梅村长请他来帮我们击退豹王寨的。他有坞堡梅铁匠给的凭证,应该可以相信他。”
‘’梅村长呢?她现在在哪里?‘’赵鹤忙问道。
“村长还在大研镇,应该过几天就回来了。”
“那就好。”赵鹤一想到不久就能见到梅村长不由得松了口气。
‘’要不要去看看段公子?他现在就在我女婿的房间。他好像对你的剑很感兴趣,一直拿在手里。‘’
“我的剑?”
赵鹤下意识地摸了下腰间,那把黑剑果然不在腰间。他差点尖叫起来,心里感到一阵莫名的不安。
张大婶似乎猜中了他的心事,忙道:‘’不要担心,段公子是个好人,怎么会拿你的东西呢?‘’
“也是,毕竟他是我的救命恩人,怎么会害我?不过这个世界的人的套路都太深了,要是他也是个心机boy,那我该怎么办。”
赵鹤谢过了张大婶的好意后,忙朝郑元的房间走去。
来到郑元房间,没有看到张兰他们,只有一个年轻男子正盘腿坐在床上。
那年轻人大约二十来岁,身穿一身蓝衣,一张英俊的国字脸略显严肃,两条不粗不细的眉毛下有一双蕴藏着光芒的眼睛,整个人浑身散发出一种自信的神采。
他一边抚摸着黑剑,一边抬头向他微微一笑道:‘’这位小兄,你叫什么名字?伤势可感觉好了些?”
赵鹤活动了一下筋骨,感觉身体竟然一点也不疼,好奇道:‘’我叫赵鹤,身体感觉恢复得差不多了,多谢大哥关心,大哥贵姓?‘’
‘’在下段思平,南诏白子,也就是你们汉人口中的白人。‘’他微微一笑后道:“小兄的恢复能力当真惊人,只是敷了一点陈先生的药没多久便好了。”
“白人?他长的也不白啊,怎么好意思叫自己白人?”
段思平见赵鹤一直打量着他,不解地问道:“小兄,请问你为什么一直盯着我看?”
“抱歉,段兄,我只是不知道白子是什么意思?跟围棋应该没有什么关系吧。”赵鹤摸着后脑勺道。
段思平展颜笑道:“白子是我们白族人对自己的自称,而白人则是你们汉人对我们的称呼,与围棋没有任何关系。”
赵鹤对白族了解不深,只好哈哈一笑岔开话题道:“听说段兄是受梅村长所托前来帮助拱石村的吗?”
段思平坐直了身子道:“是的,我见到她时她正在悦来客栈等待木府土司的帮助,应该过几天就能回来。”
“木府土司是什么地方?”赵鹤问道。
段思平笑了笑道:“木府土司不是个地方,是个官名,是纳西族最有权利的官。当初朱元璜平定天下时,纳西族人阿甲阿德自愿归顺辰朝,被朱元璜赐姓木,改名叫木得,所以他住的地方叫木府。”
“请问段兄,大研镇到木府需要多少天?”
“如果骑马大约两天的时间。”
“如果两天之后梅村长还没有回来,我能不能跟段兄一起去找她?”赵鹤忙问道。
“当然可以,不过我想先解决掉豹王寨这个威胁。豹王寨不除,拱石村是不会安宁的。”
“段兄身为白族人,却为纳西族尽心尽力,真是侠义人士。”
赵鹤想起自己曾经的坏心思,不由得惭愧地低下了头。
“哪里,无论白族,纳西族还是汉族在我眼中都是一家人。况且拱石村是纳西族地区最大的粮仓,要是被豹王寨占领,会直接影响到周边乡村甚至是大研镇的粮食供应问题,情况不容忽视。”
“拱石村的地位这么重要吗?”赵鹤不解地问道。
段思平点了点头,一脸严肃地说道:“是的,我途经坞堡时坞堡里的屯粮已经不多了,得在野猪卷土重来的时候赶紧把麦子收了补充存粮,否则一旦缺粮,坞堡那边将很难坚持下去。”
“咚咚咚。”
张兰敲了下门后走了进来。
“赵大哥,你没事吧,我相公想给你道个歉,他没想到你真的会帮我们去打野猪……”
张兰的话还没说完,郑元已经走进了屋里,“咚”的一声,双膝猛地砸在地上后,他迅速垂下了头。
“小兄弟,你半夜进村,又来路不明,我以为你是豹王寨的奸细,所以总是跟你作对,没想到你仍是为了村子挺身而出,我给你道歉了。”
他两手放在地上,给他磕了三个响头后才站起来。
“咱们村现在正好可以赶在野猪来之前把麦子收了,可是村里女多男少,人数不够,不知道赵兄弟和段兄弟能不能来帮下忙。”
赵鹤心想:“难怪你来道歉,原来是想找帮手啊。"
他本对他没有好感,正想拒绝,段思平却一口答应了。
“农事要紧,我正有此意,咱们现在就去吧。小兄,你要不要去?”
赵鹤不想让救命恩人看轻自己,只好勉强答应了。
三人来到东北方的麦场,千亩的麦田中到处坑坑洼洼的,完好的麦田寥寥无几。
几个戴着红布头,穿着麻布衣服的男人正在割麦子,每人的身后都有一个大篓子,最西边的篓子上塞满了麦子,可是却见不到人。
郑元看了看那个篓子,向靠近他的一个人问道:“元玉那小子又去蛇窟练功了吗?”
“是啊,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早中晚三次,雷打不动的,真是跟他爹一个样子。唉,可惜骆阿爹那么好的人早早的就走了,留下他们姐弟两个相依为命。”那人停下了手中的农活,叹了口气道。
“骆元玉是个怎样的人?怎么老是听到别人谈起他?”赵鹤在心里嘀咕道。
郑元将两个空竹篓分别递到赵鹤和段思平的手上:“两位兄弟,咱们加紧干,争取天黑前弄完哈。”
“好的!小兄,咱们去那边割麦子去。”
段思平拿起镰刀,带着赵鹤向远处一堆未被破坏的麦田走去。
对于平时连买饭都要叫外卖的赵鹤来说,干农活无异于是件痛苦的事。他一边要小心镰刀割到手,一边还得把麦子装到篓子里,因为嫌麻烦,他割了二十几株麦穗后就直接将麦穗丢进篓子里。很多麦穗掉在了篓子外面,被他不小心踩碎了。
“小兄,割麦子是件苦事,还是让我来吧。”
段思平叫住了他,随后走到他的面前,捡起掉在地上的麦穗,将之放到篓子里。
“段兄,我不是故意的。”赵鹤红着脸道。
“没事,我看小兄手上没有起茧就知道一定很少干活,我却把你拉过来做事,说起来还是我的错。”段思平一边割着麦子一边道歉道。
他每次将一把把麦穗割下后,都小心翼翼地放进篓里,像是捧着一个刚出生的婴儿。
“我看段兄是个江湖中人,怎么这么会干农活?”
平时看武侠小说,很少见一个武林人士对农事如此在行,所以赵鹤感到很奇怪。
“段某只是会些武功罢了,倒算不了江湖中人。如果让我选择,其实我更想当一个农民,种出所有人一辈子都吃不完的粮食。”段思平望着远处西南方的群山,眼中流露出一种淡淡的忧愁,不知有什么心事。
“段兄这个理想很伟大,可是不容易实现啊。”
即便是科技发达的现实世界也没能解决掉饥饿与贫困这两大难题,在这个古代中国又怎么可能实现这种理想呢?
赵鹤隐隐觉得段思平这个人不太简单,不免细心打量起他来,发现他扬起的衣袖中竟挂着一串佛珠。
“段兄信佛?”
段思平停下了动作,用手将露出的佛珠塞进袖子里,笑了笑道:“是也不是,我只是喜欢佛家的思维罢了,倒不怎么喜欢到寺庙去拜佛。”
“只是喜欢佛家的思维而不崇拜那些泥塑的佛像?段兄的这个看法当真稀奇。”
对于佛教赵鹤接触不深,他赞许一番后又低头帮他把剩下的麦子捡起放进篓子里。
一时间周围十分安静。
麦子的清香钻入赵鹤的鼻中,他眺望着远方落日的斜晖回想起以前小时候在乡下与爷爷奶奶一起度过的无忧的童年场景。如今爷爷奶奶已垂垂老矣而自己不知何时才能回去,眼角不禁湿润了。
“小兄,你想到什么了吗?”段思平问道。
“没什么,只是想到一些往事而已。”赵鹤擦干眼角的泪痕向段思平笑道,“段兄,麦子割得差不多了,咱们回去吧。”
“不用了,等我帮你们把麦子割好后,我马上就去坞堡,那里正需要我。”
“段兄弟不到我家住一晚吗?”郑元走了过来,接过他递来的竹篓后颇失望地说道。
“郑元啊,这两个就是你说的外乡人?”
赵鹤闻到一股呛人的烟味没多久,一个穿着黑色长袍的老人慢悠悠地走了过来。他大约七十来岁,身体硬朗,他的身后跟着两个拖着板车的中年妇女,两人都是生面孔,大约五十来岁,身子虽然瘦弱,但看上去十分精神。
老人右手托着跟旱烟斗,仔细地审视了一下地上装满麦子的竹篓后,将目光落在段思平和赵鹤的身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两位为我们拱石村做了一件大好事,希望能够让我一尽地主之谊,招待一下你们。”
郑元也忙说道:“这位是我们拱石村的梅信辉长者,村长不在,村子里的一切大事都由他管理,长者都这么说了,希望你们能够答应,至少在这里过一夜吧。”
“我真的不能逗留太久……”段思平咬了咬嘴唇,似乎有难言之隐。
“段兄弟天色不早了,赶路实在不方便,就先到我家休息一晚,明天再动身吧。”郑元将手搭在他的肩上,坚持要将他留下来。
“可是……”段思平看上去依旧犹豫不决。
“就这么说定了,我丈母娘她这几天仍在瞭望台住,你们两个可以就住在她的房间里。”郑元紧紧挽着他的胳膊,似乎生怕他飞了似的。
“我们两个人睡在一起吗?”
赵鹤想起大学时代因为打鼾,磨牙,踢被子,梦游等各种问题而不得不一个人在外租房住的凄惨经历,顿时感觉有些紧张。
“既然如此,我就只好叨扰郑大哥了。”段思平脸上露出一丝莫名的歉意,随后苦笑道,“小兄,今晚就打扰了。”
“没事,没事,我睡相不好,还希望段兄不要在意。”赵鹤忙赔笑道,心里却想着谁打扰谁还不一定呢。
“如果住的不习惯可以到客栈去,一切免费。”梅信辉简单交代一声后,便指挥那两个健壮的妇女推着车子朝村里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