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铃铃,叮铃铃,母亲手机铃声响了。老人用力撑着床沿站了起来,缓慢地走过去,用布满青筋的手拿起电话。喂:"你谁?"接着只见满脸皱纹的母亲,脸上笑成了菊花。说:"老妹子,是你啊!"估计是张婶又给母亲打电话了,听着两位八十岁老人的聊天,我们不经意间笑了。
母亲大声说:"几号去?嗯,八号。他张叔去不去?嗯,知道了。我老汉也去呢!"嗯,知道了!就是八号吧!嗯知道了!"呵呵!母亲自己耳朵背,以为别人都听不见,说话声音总是那么大。我们猜想两位老人联系好了,又要去看刘大娘了!
早年间邻居之间的称谓都是婶子,大娘这样的叫着,把姓氏带上感觉特别亲切。邻居间就像亲人一样有事相互帮衬,印证了"远亲不如近邻"这句古话。
我小时候住的公家分的平房,在云岗后山对面的山坡上。其实那也是一座山,房子一排比一排高一些就像云梯。房子的结构,里边半间房是厨房,外面一间大房。我们小时候一家六口人都睡在一条大炕上。一排房共住八户人家,当然最亲近的也就是左邻右舍了。
我家左边邻居男主人姓张,比我父亲岁数小,我们叫张叔,张婶婶。右边邻居姓刘,比我父亲岁数大,我们就叫刘大爷,刘大娘。呵呵,其实那时候这些婶婶大娘正是年轻漂亮的年纪,才二十五六岁。
张婶婶年轻时候很漂亮,梳两条小辫子。皮肤白静,圆脸,环眼,樱桃小嘴,穿着打扮也时尚。而且有文化喜欢看书,说出话也是一套一套的好听。张叔和张婶婶会秀恩爱,惹的我母亲和刘大娘经常埋怨自己丈夫笨。
刘大娘大个子宽板身材,长的也漂亮。典型的家庭主妇,穿衣服不太讲究。别人说她衣服不好看,刘大娘说:"我又没让你看。"嘻嘻!
刘大爷刘大娘是河北人,说话直来直去,不会绕弯子。刘大爷爱吹牛,总爱说他小时候家里怎么样……脾气很倔,不过特别热心,是个极好的人。
那时候我们三家孩子相互大小不差几个月,三个年轻的母亲,整天在一起带孩子。一个大了,又生一个,直到刘大娘生了五个孩子,我母亲生了四个孩子,张婶婶生了四个孩子。相互间关系一点没变,还是亲如一家人。
有时候我们兄弟姊妹间哪个发烧,或者咳嗽,年轻的母亲就没了主意,赶快用拳头倒墙,隔壁刘大娘隔不了五分钟就过来了,无论是午夜还是黎明。刘大娘过来后,或是用针扎手指,或是打火罐,折腾一会儿刘大娘回去睡觉了,母亲抱着我们发发汗,这小小的病自然也就好了。
我三岁的时候,有一次傍晚睡着了,没吃晚饭一直睡,第二天早上也没醒来。母亲很着急,叫来了刘大娘和张婶婶,三个人轮流吆喝我,我听到喊声睁开眼睛看看,又合上眼睛。三位母亲找不到原因,母亲忽然想起我昨晚没吃饭,母亲说一定是饿坏了。刘大娘赶快打碳生火,张婶婶拌面,一会儿功夫一碗疙瘩汤做好了。母亲用小勺一口一口喂我吃,一小碗饭吃完了,我爬起来去玩了。后来成了院里人们的笑话,也成了母亲们育儿的经验。
随着孩子们逐渐长大,母亲们也想着法子出去工作,想挣点钱帮衬家里,过上宽裕的日子。
张婶婶有文化,张叔托了熟人,张婶婶去商店做了售货员。有时候街道家属开会,张婶婶负责读报纸,所以她每天很忙回来也很晚。院子里感觉很寂静。不过我们买东西方便了,商店来西红柿了一毛钱一盆子,不一会儿功夫,人挤成了一堆。我们过前面晃了晃,张婶婶过来把钱递进去,一盆子好西红柿端出来了。
右边刘大娘也出去工作了,到矿上土建上班,称小修组。专门给住户打炕,就是谁家灶台烟,做不出饭,小修组就去给人们掏炕洞,然后再用泥把炕抹平。刘大娘每天下班路过先回我们家,在炕头躺一会缓缓腰顺便和母亲聊天,把一天所见都和母亲说一遍,才带着孩子们回家。
我母亲那时候还没有出去工作,刘家和张家的孩子们下学都陆续回我们家写作业。一条炕转边爬满了写作业的孩子们,时而叽叽咕咕笑着,做些小动作。时而你推我一把,我打你一下,天天快乐地在一起玩耍。
后来张叔张婶婶结交了房管科的人,换了双倍房搬走了,但是有空还是会回来坐坐。
我们长大后,各家都换了大一点房子,搬离了原来的驻地。
时间过得真快,日子就像翻书一样,刷刷的就翻过了好多年,那一年刘大爷矽肺病加重了,刘家哥哥把母亲和张婶婶接去他家,帮着刘大爷缝制装老衣服,后来直到把刘大爷安葬,母亲和张婶婶又陪刘大娘好几天才回来。我们心情如同失去了最亲的人,悲痛了很久很久。
现在张叔张婶婶消闲了约着父母去看望刘大娘,八十岁左右的五个人会在一起住几天。聊一些家长里短,聊各自家孩子们的事,说了一遍又一遍。开心了笑了,悲伤了哭了。邻居们还是亲如一家人…
现在旧时居住地早已不存在了,可儿时的记忆仍然清晰,那山,那路,那房,那屋顶上袅袅炊烟,那如亲情般的邻居,每个人的音容笑貌仍然鲜活,时常出现在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