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原来你是这样的卓文君<1>

一 今夕乃何夕

啪!我在一记响亮的耳光声中惊醒。我坐了起来。顾不得脸上火辣辣的疼痛,我使劲揉了揉眼睛。眼睛睁开的一刹那,借着昏暗的光,我发现自己正坐在一张巨大的床上,床的四周被一副帐子围了起来。这不是我的床,我的床没有这么硬。想到这里,我的心里又是一惊。

心心心,心心,开开开灯!我张开嘴大声叫喊着我女朋友的名字,这一张嘴,我被自己吓了一跳。完了完了,我什么时候变成了个结巴?

老狗,你个瓜娃子,你脑热了吧?心心是谁?又是你什么时候在哪家酒肆里认识的歌姬?什么叫开灯?是掌灯才对吧?

坐在我身旁的女人一口地道的四川话,突兀地在我耳边响起,我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很显然,这不是我女朋友心心的声音。我女朋友心心不会叫我老狗,她只会叫我小狗。而且心心是东北人,说起话来一股大碴子味儿,而这个女人说话没有那个味儿。一想起我的女朋友心心,我的心头就涌起一股蜜意。是的,我爱她,就像那首烂大街的歌里唱的一样:就像老鼠爱大米。大米可以没有老鼠,但老鼠绝对不能没有大米。我们曾经发誓要永远在一起,可是今晚我却跟另一个我不认识的女人同床共枕。心心如果知道了,不把我活剥,也要生吞。一想到这里,我的身体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坐在我身旁的女人一边说着,一边关切地向我伸出右手,我左手抬起,正要阻挡,她的右手已经绕到了我的额头上,探了探我额头上的温度。继而她又侧过身去,从四方枕下摸出一方帕子,拭去了我额头上的汗珠。帕子极柔极软,像极了婴儿的皮肤。

桐儿,桐儿,起来掌灯!坐在我身旁的女人俯身趴在了我的腿上,分开帐子,冲着床对面的木门大声而急切地叫唤道。

罪过罪过,幽暗的光线下,我看到了她红色的肚兜。那里,柔波荡漾。

帐子合拢,帐内的光线也随之黯淡了下来。

卧室的门很快从外面打开,灯火昏黄的光线胡乱摇晃,趿着鞋子的脚步声慵懒拖沓中又不失无可奈何的匆忙。

小姐,掌好灯了。那个名叫桐儿的女子右手拿着油灯,左手捂着灯芯,低眉躬身地侍立在床前,恭恭敬敬地回禀道。想来是因为太困了,她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但她又自觉不妥,左手弃了捂住的灯芯,转而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行了桐儿,你退下吧。坐在我身旁的女人吩咐道。

桐儿欠身施了一礼,向后退了三步,转过身向门口走去。木门轻轻合上,趿着鞋子的脚步声也戛然而止。

我在帐内默默注视着眼前所发生的这一切,心里疑窦丛生。这场景以前只在古装电视剧里看到过,难道我穿越了?一想到这里,我的心里既感欣喜,又觉懊恼。欣喜的是可以亲自体验一把古人的生活,懊恼的是如果木茗老鼠不在心心大米身边,心心大米就会被别的什么名字的老鼠啃,这着实让我难过。

不行,我得看看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主意打定,我分开了眼前的帐子。屋子很大,灯火通明。除了床的位置,其他的三个方向都竖立着三个灯架,每一个灯架的左右两边都各点上了一盏油灯,像一架架天平,左右对称。整个屋子里足足点了六盏油灯。六盏发光的油灯变成了六块臭肉,蛰伏在四下阴暗角落里的飞蛾,变成了一只只苍蝇,向着六盏油灯的方向前赴后继。

屋子的正中间,放着一张长方形的桌子,桌子上摆放着一件通体黝黑的物件,在油灯昏黄跳跃的光线下,那个物件隐隐泛着绿光。凝神细看时,才发现那个物件上面紧绷着七根弦,原来是一把古琴。

屋子左边墙上正中间的位置,是一扇雕花的木窗。正对着木窗摆放的,是一张更高更长的桌子,桌子上有条不紊地陈列着文房四宝,毛笔、方墨、绢纸、砚台、笔架山、笔洗、印章,琳琅满目,不一而足。屋子的右边,紧挨着墙体摆放着的,是两个长长的书架,一个书架上堆满了木牍竹简,另一个书架上则堆满了布帛麻绢。屋子左边挨着木床的位置,是一个精雕细刻的木质梳妆台,木梳、篦子、铜镜、卡子、胭脂水粉,五花八门,应有尽有。

我倚靠在床头上。我闭上了眼睛,像只冬日暖阳下的老狗,一动不动。我开始不断地自我发问:我是谁?我的名字不是叫木茗吗?怎么就变成老狗了?难道这老狗跟小狗一样,都是爱称?我现在在什么地方?我为什么会在这里?这个出现在我身边的女人是谁?我脑子里的十万个为什么,就像掉进江河里的十万片树叶,汹涌翻滚,无岸可泊。想了半晌,我的脑袋犹如一块架在炭火上烤的糍粑,肿胀到近乎爆炸。

老狗,你又做噩梦啦?身旁的女人也跟我一样,并排倚靠在了床头上,见我一言不发,她甚是关切地问道。

幸好我拍了你一巴掌,不然你一直在那里叽哩呱啦地乱叫,让外屋的桐儿听到了,还以为里屋闹鬼了呢,多难为情啊!

身旁的女人见我依旧不发一言,只好自说自话。经她这么一说,我感觉到我的左脸依旧在隐隐作痛。我伸出左手,摸了摸受痛的左脸。

混混账!你你那叫叫拍拍吗?明明明就是是抽抽嘛。难掩心中的激愤,我说了这么一句话。这句话不说还好,一说又差点把我自己给吓死。穿越就穿越嘛,变成谁不好,干嘛让我变成个结巴呀?而且这一结巴,大大减弱了“抽”这个字的力度。抽抽不是抽,仿佛是在搔痒。

哈哈哈哈。听了我这一句怒气大打折扣的话,那女人笑得前仰后合。也难怪她笑,如果这句话不是我说的,而是别人说的,我也要笑到肚子抽筋。

老狗,别生气了,是我错了还不成么?那女人见我脸上怒气阴沉,立马识趣地止住了笑声,伸出手来摸了摸我的左脸,柔声向我认错。见她低眉颔首,楚楚可怜的娇滴滴模样,我心中的怒气倒也消了一半。这具皮囊也顺从地接受了她的抚摸,不再排斥。

想想想让我我不生生气也简简单,你你得答答应我一个个条件件。我若有所思地说道。

老狗,别说是一个条件,你什么条件我都答应,你说吧。女人一脸诚心认错的模样。

我我们玩玩一个游游戏,名名字叫有有问必必答,我我问你你什么,你必须老老老实实实回答答。我心内谋划着,一脸严肃地说道。

怎么了老狗,今晚睡不着不给我念你写的兮兮兮,变成了玩游戏?她又戏谑着调侃道。

我斜着眼睛瞪着她,她立马转过身子,面对着我,正襟危坐。那样子就像个犯了错的小女孩,小心翼翼地等待着惩罚,着实令人心生怜爱。

我我我是是是谁谁?既然我自己不知道自己是谁,唯一的办法就是让知道我是谁的人告诉我,我是谁。而最了解我是谁,或者说我现在是谁的人,莫过于跟我同床共枕的这个女人。

老狗。她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

你你你是是是谁谁?

小骨。我话音刚落,她立马抢答。

你你为什什么叫小小骨呢?

因为老狗喜欢吃小骨。

原来跟老鼠爱吃大米是一回事。

很显然,这三个问题的答案离我要找寻的真相还相差一段距离。

我我叫叫什么名名字?我改变了问问题的策略。

司马相如字长卿。

你你叫叫什么名名字?我恍若无脑地接着问道。

为妇临邛卓文君。

你就是卓文君?她对于这两个问题的回答,差点惊掉了我的下巴。

我穿越了,穿越到了两千多年前的西汉。

那那现在,不不对,那当今的皇皇帝是是不是汉汉武帝刘刘彻?我模仿着汉代的人说话用词的口吻问道。

老狗,你脑子热傻了吧?岂敢直呼皇上名讳?这是大不敬,皇上听到了要杀头的。卓文君伸出食指竖在自己的樱桃小嘴前,示意我小声点,一副皇帝陛下就在我们眼前那般诚惶诚恐的样子。

还有啊,当今圣上龙体康健,如日中天,你怎敢将武帝这样的谥号加于圣上的名讳之前?难道你也想效仿前皇后陈阿娇,行巫蛊之术,诅咒圣上早日龙驭殡天?卓文君妄自揣测着我这句话的意思,瞳孔放大,惶恐也变成了惊恐。

还是你得了离魂症,忘记了所有的一切?是了是了,你肯定是脑子热坏了,才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的。卓文君思维敏捷,终于自圆其说。而她的这一番自圆其说的言论,也让我不用装成司马相如,或者说即使是装,也不用装得那么辛苦了。她这番替我开脱的言论大体意思是:我发了一场高烧,得了离魂症,也就是失忆症,脑子烧坏了,什么都记不得了,所以我说了什么话,都是胡话昏话混账话,作不得数的,皇帝陛下您即使听到了,也不要怪罪。不要满门抄斩,更不能诛灭九族。

那我我们是是怎么么认认识的?卓文君和司马相如的故事千古流传,但都是传闻,未曾亲历,个中经历亦难以原汁原味的还原,导致这样一个原本唯美的爱情故事,增添了许多不唯美的推敲和论断,这着实令人心生遗憾。而现在我变成了司马相如,确切地说是变成了得了离魂症,什么都不记得了的司马相如,或许能解开我心中由来已久而又悬而未决的疑团。

老狗,你个瓜娃子,都老夫老妻了,还问这个干嘛?卓文君一脸娇嗔,在我的胸前轻轻掐了一下,继而她又像一只温顺的小狗,把脑袋埋进了我的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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