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谷：我记得安达鲁齐许多地方的城门口都贴着告示，把他的相貌行径都写得明明白白……

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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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育是极聪明的人，懂得如何把话说到人的心口上。这与他的环境无关，或许这是一种生下来就有的本能。他年轻，中等身，骨骼坚毅，目光柔和，有对世间美好的沉溺，这一切都能在那双黑葡萄般的眼睛里洞见。皮肤原本偏黄白，经过多年日晒，慢慢有了皮色。头发短短地茬在头上，他笑说这和梨泰院男主人公的栗子头相似，真正的原因是基因的隔代遗传，或者说是烫直后三个月仍可以恢复的自然卷。

安东尼在进入山谷之前，唐育已经在那儿歇着了。在山谷里交朋友的方式，不外于一根烟，就像北方有盐和面包一样。起初安东尼以为唐育是匪，当然也不是所有的匪都有凶相。老虎也不常在额头上刻“王”。关于匪只是常听老人说起过，但却从未遇到过。城市与山谷不同，人们大多善于伪装和隐藏。唐悠闲，吃作物，肉类，说夜里觉得饿。

两个人各一根烟，唐育拿出打火机，避开风，点燃了自己的那一根，便把打火机递给安东尼。语气相当客气，不像常处于山谷自然中的人，日后常常谈起只说当日看得出安东尼身上是有事发生过的。他吸了一口烟之后，开口说自己常年深处山谷之中，觉得树木都是按照直线生长，自然中一切整整齐齐，反人类般地有序，没什么趣。安东尼意识到，那份即将喷涌而出的野性，桀骜，对生和自由的炽热。某种程度上，他可以做匪。

其实安东尼很乐意知道匪是什么样的人物，他来自城市，形气羸弱，危险分子可不是哪天都能碰上的。何况他此时又和善斯文。他们几经交流后，才知道对方要去的目的地都是高杜。安东尼要去应战，和人比试。唐育要去看一看高杜的自由和烂漫。同行后的第二天，安东尼醒后发现唐育晨起跑步，眼睛还没打开的样子。片刻后，又坐在长凳上吃鸡蛋，喝牛奶。起身的时候看见他衣服左口袋里放着一只皮卡丘，他说它时常陪着他。

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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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赶到不知名的荒原，遇到恶劣天气。以唐多年的行走经验来看，这只是一时的混沌和迷惘。正如他常问的那句话，你真的这样觉得吗？总是会让人不自觉地对自身产生质疑。他们拿出唐的地图和指南针，试图在迷雾中辨别方向。“你会唱歌吗？”“不会。”即使安东尼心中疑虑，眼下焦灼，谁会有心哼曲唱歌。还是冷静的回答了对方。

“我其实是个俗人。”其实唐更像或者说就是一个自然人。他有基本的欲望，被压抑和克制的狂躁。像英伦摇滚的悲鸣。时常会坐在窗边，沉浸在忧郁的幻想里。只不过在外人面前，总有不影响，不添加的责任在。那晚他们说起女性，说起魏晋南北朝，说起宫体娱诗。

好像把前几十年的积淀，都在那几天里说完了。不得不承认唐是缺乏安全感的，即使有时回忆起在山谷的一周安排。他要待在不同的地方生活，用完全不同的话语体系。他不能时时做自己。他对别人的情绪和变化敏锐。以此来做出对应，因为他需要维系，稳定，发展，平衡。他有过极度暴躁的阶段，打架，对抗，年少气盛。经过后天的训练和克制才得以平和。因此，他隐忍。

辛苦了几日，此时正在补偿他的疲乏和瞌睡。安东尼只得用力把他推醒。他迅速以端正的姿势和神态醒来，这是长期行走的习惯，随时出发，不容耽搁。他对革命，新闻，头版，奖励没什么过多的兴趣。他也对自己产生不满，但是会把激情和冲动付诸于行动，因为他过去常常困于自我撕扯，摇摆不定。在得到和想要之间彳亍难行，有原始野性的欲望，阶段性抒发，但也有苦行僧的自持。这份自持有时是不忍作。

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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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育确实有危险的部分，他的危险在于不直接了当和强烈占有的欲望。前者劳心劳力，后者大多是安全所需。他有很多暗伤，甚至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只是做简单的缝合，并未消毒和去除异物。因此有遗留。慢慢便随着成长滋生出许多病变来。由此他需要柔软，温和来消弭，但是在消弭的同时又警惕着柔软和温和的扩散。他只是想这份温软现在是他的，以后也只能是他的。

安东尼在和唐育的交谈过程中发现，唐育有很多未曾言说的自我消解。这样的消解是自我耗能和积怨，时间长了便遮藏不住，只能岩浆喷涌溢流灼伤他人。在积雪下面，是一座待喷发的火山。火山已死，板块岿然，或许只是唐的自我催眠。这里的板块有欲望，有控制，有摇摆，有圆其说，有厌倦，有贪恋，有沉迷……。有的大多是真真实实的缺憾和得未曾有。

长处秘谷，行事精细，滴水不露。即使面对一些问题也能得其要领，比如对方得真正需求是什么。真实不尽然。主要体现在推卸，人情，关系。不是说严谨，沉稳就不会犯错，而是在恢复冷静和理智后，责任会转变为伤痛，引人同情怜爱。让人无可指摘。美其名曰“为了”。恢复的过程就是思考和梳理的过程，让故事严谨，将伤害锐化，把重心偏移，这都是惯用称手的家伙。

然深沉有城府，莫能测也。不让人猜中是好处。不轻易发表言论，时而诱敌，试图掌控全局。有洞察深见。安东尼是极坦诚的人，不懂如何斡旋。只是大剌剌地和盘托出。唐育常常笑他说自己不像他所想的那么坏。今日两人生火，把山谷里的蘑菇采来炙烤，竞相猜测吃下去之后谁会先睡去。安东尼大笑，片刻之后唐育道了句“晚安”。

注：

①灵感自《卡门》梅里美，有摘句；影《爱在日落黄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