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无用的事儿

这一讲,我要劝你,做无用的事。

一个人不能只做有用的事,这跟现实不现实、势利不势利无关。不能只做有用的事,这是人生多元化的关键策略。它关系到你现在的资源分配、未来的生死存亡。

只做特别有用的事,效率爆表,没有一丝浪费,貌似完美,但事事有用,用术语来讲,就是跟过去与现在过度拟合(overfit),后果是特别适应当下。好处是你在当下如鱼得水,坏处则是我们其实都是面向未来而活,过度拟合过去与现在带来两个问题,个个都致命。

第一个问题,你是局部最优但远不是全局最优。

什么是局部最优?什么是全局最优?

假设身处群山之中,站到众峰之巅的人是胜利者,那制胜的策略是不是一个劲拼命往上爬?其实不然。山峰很多,有高有低,如果你只从现在所处的地方往上爬,那么努力加幸运你爬到峰顶,但在峰顶一看,更有高峰在别处。

所谓局部最优,就是你爬上了你身处的那个山峰;所谓全局最优,就是光在这座山峰往上爬并不能爬到最高的山峰。山有群峰,大环境中有多重小环境,局部最优通常是全局最优的敌人。

局部最优还好,至少你在这个局部还是最优。只做有用的事,跟当下过度拟合,会给你带来严重得多的第二个问题。

第二个问题,一切都已朝向当下最大优化,你就没留余地。环境风吹草动,你受冲击;变化稍大一点,你直接就死了。

许多企业出现经营压力就裁员增效,说起来振振有词,砍的都是冗员,细看确实是,以为他们说得有理。其实,裁减冗员就已经是输了。

你看今天的Google,说起来有多少冗员。除了下金蛋的搜索和广告业务之外,看看他们做了多少无用的事。有人列出了Google这些年投过巨资然后最终放弃的业务,logo加起来要一面墙才放得下,还没算上Google现在投的。

有余地是已经成功的标志,也是下一个成功的凭借。往前想想,未来十年的变化比过去十年的变化会更大还是更小?我想是更大。 无论组织还是个人,小则保有元气,大则为将来播种,都要做点无用的事。

该做哪些无用的事

不能只做有用的事,那么该做哪些无用的事?

第一,多与他人交流,它是新意之源,交流本身比交流的内容更重要。

只是人与人不同。只讲我自己,一对多、多对多这些形式越来越乏味,而一对一交流则多多益善,漫淡胜过目的明确的对话。此时能见度这么低,没人知道未来会怎么样,有启发就行了。

第二,做你能做很久的事。

做很久的事情就不必急。带来两重考虑。

首先是日拱一卒,功不唐捐,这些道理都对;然后,支撑你把这事长久做下去必须有个对你自己来说的重要理由。了解你自己,那些符合你兴趣和禀赋的事情,才能做得长久。人总得对自己有所勉强,否则怎么进步,但那些必须勉强自己太长时间的事,还是不要勉强的好。

第三,留出整块时间用于创造,做那些过程中给你带来多巴胺、完成后产生成就感的事。

日常忙碌的大多数事情,当时急如星火,事后看了无意义。德鲁克说,被压力推动日程,后果就是关注过去胜过未来,关注内部胜过外部,关注小事胜过方向。留出整块时间的关键词是整而不是多,我们反正不会有太多时间,整就还可为。从效率角度看,碎片时间之和小于完整时间,1+1小于2。

第四,做那些时间能帮你解决问题的事。

其实就是两种事:一是经得起时间考验的事,二是时间会带来复利的事。

只要你做着这两种事,那就没有什么别的烦恼是等一天解决不了的;如果有,那就等一星期,如果还有,就等一个月、一年。重要的事情往往不是你我去正面强攻能解决的,而是水到渠成,迎刃而解。时间帮你解决掉它们。

「够好就行」

做无用的事,另外一种表述是“最好是好的敌人(the best is the enemy of the good)”,出自伏尔泰,极度追求不如适可而止。

在诺奖得主司马贺(Herbert Simon)那里,把它系统化作Satisficing理论, Satisficing是司马贺生造的词,由satisfy(满意)和suffice(足够)拼接而来,我姑且把它译作“够好就行”。

“够好就行”理论认为人解决问题时是这样的:拥有有限理性,借用大拇指法则做启发式搜索,“够好就行”的行动方向。它有三个模块:

第一,人是理性的,但人的理性又是有限的。

注意力、记忆力、理解力以及人际沟通的能力都是有限的,这注定我们无法作最优化的决策。司马贺认为我们就应该放弃最优化任何事情的企图。

第二,人用大拇指法则作启发式(heuristic)搜索。

启发式,heuristic,这个词源自eureka,传说阿基米德在澡盆里发现浮力作用时喊出的那个词。阿基米德肯定不是在作穷举式最优化搜索,就是澡盆提供线索,他灵机一动找到解决方案。司马贺认为,不光阿基米德,也不光科学家,我们所有人解决所有问题,本质上都要靠外界启发下的灵机一动。

第三,搜寻不是无止境的,够好就停下来。

围棋大师吴清源回忆他与同门师兄木谷实在棋上的不同道路。

面对棋枰,几十种变化,木谷实从最不可能成立的那种变化算起,把所见到的所有选择算完,择优选择,我们今天看应该算是人肉版的最优化决策。吴清源不是这样,他从最有可能成立的那个变化算起,如果算出来自己形势好,就停下计算落子,不再考虑别的变化。他是“够好就行”。

两个人下棋,木谷实沉重,吴清源轻松,谁占上风?尽管木谷实全力以赴,下到鼻血迸出掉落棋盘,仍然被吴清源在十番棋里打落尘埃,降级下台。人脑不能当电脑来用。

司马贺是20世纪伟大学者中跨界最多的那位,研究管理学出身,却创建了今天美国排名第一的梅隆大学计算机系,成为人工智能的开创者之一,然后转进心理学,研究人类认知,最后得的却是诺贝尔经济学奖。把他一生学术连接在一起的线索,就是研究人实际上怎样做决策。金线串在一起,得出结论:“够好就行”。

“够好就行”跟我们今天讲的做无用的事有什么关系?

“够好就行”总是针对一个目标的。

对吴清源来说,达到目标就停止计算落下棋子;对我们来说,达到目标我们就放缓搜寻,把资源放到别处。

司马贺说最优化是不可企及的,人没有这能力;我们再往前一步说,正因如此,追求最优化往往还是不可取的。 面对人生大棋局,我们最好还是设定够好的目标,达到就停下来,其余精力拿来做点无用的事,拥抱自己,静待天命。

如果你也是这个态度的话,最后提醒你一下,要避开一组陷阱。

有些时候,有些地方,我们必须全力以赴,不留余地,力争最优,因为次优就是失败。比如百米短跑,世界冠军与第二名之间只差0.01秒,有何实质区别?然而只有冠军收获名利,第二被人遗忘。

体育、艺术、战争等等是赢家通吃,一将功成万骨枯的竞争。要玩这些,够好是不行的,差一丝都不行,差一丝现在就失败,没有机会考虑将来怎么避免失败。环境越是赢家通吃,你越没有条件为应对环境变化留下余地。环境随时翻脸将你打倒,你明知这些,但身在局中,还是只能跟庄。

如果你是“够好就行”,早早识别那些赢家通吃的游戏,躲着他们。

本讲小结

总结一下,这一讲,我告诉你两件事:

第一个,你要做看起来对当下无用但又是有价值的事,这会增加你应对未来变化的能力。

第二个,我教给了你一种决策逻辑,“够好就行”。

这一讲的灵感,来自司马贺的自传,《科学迷宫里的顽童与大师:赫伯特•西蒙自传》(Models of My Life, by Herbert Simon),推荐给你。

思考题

我给你留一个思考题:

哪些行业、事业、领域是赢家通吃的?哪些是“够好就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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