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马扬鞭弱水河

弱水河

初识弱水

小时候脑海里没有河流的概念，满眼都是乡间土路和望不到头的庄稼地，最多的水就是一场大雨后，村东头大坑里满满的水。有水了，拿起石子放个水泡，石头飞过一个圈接着一个圈的涟漪，村庄是儿童一个人的天涯海角。小孩子长成壮小伙子，有机会走出村庄，第一次看到江河，松花江距离村里只有50公里。江河没有引发多少好奇和惊喜，那只是桥下会流动的深水。

来到戈壁工作，闲下来喜欢做的一件事是去城外的弱水河边走一走，任风吹过，弱水成了生活的一部分。

来戈壁的两个月，新人在敖包山下军训，第一次接触弱水河。低矮的营房，严厉的教官，军训是每天震天响的呼号，早晨五公里跑，八小时队列训练，晚上俯卧撑、鸭子步、单双杠的体能训练。那时饭菜吃得多，睡得香。周末一次猝不及防的紧急拉动，越过敖包山，一脚踏入了弱水河。隐藏在戈壁里的弱水河，两岸高矮沙丘，毛柳、骆驼刺散落，我们是疾行的蚂蚁，纷纷踏入弱水河。弱水河，一条衣衫不整的河流。一半水一半沙，脚底的沙是软的，人在走上面用不上力气，河水带着沙不可见底，侵入肌肤微微的凉，身体毛孔跟着开合，军训的紧张在弱水河里变得温柔可爱起来。河水带着沙土的气味，是和村庄的炊烟、草香完全不同的感觉，第一次就忘不了。

再看弱水

弱水河，绕西部卫星航天城而过的远古河流，上游是黑河，黑河流经张掖后称为弱水河。在我的印象里，戈壁沙漠是吸水的巨兽，雨水不行，高温缺雨，每日蒸发量高，就是海水年复一年也会被戈壁干旱吸干，楼兰如是，空留海底。弱水河没有在沧海桑田的岁月变迁里消失，没有被风沙阻隔干涸，辗转千里，生生不息，这是谜一样的弱水河。

和弱水河第一次亲密接触后，闲暇时，总忍不住去弱水河去看一看。弱水河没有黄河的阔大绵长，河水在这里最宽五十米，是不能容纳船只通行的国内第二大内陆河，没有野渡无人舟自横的远景，孤独是戈壁留给弱水的最深馈赠。

初春，航天城绿意未显，来到弱水河，两岸胡杨黑瘦，芦苇昏黄，河道一半冰，一半沙。乌鸦知春早，成群栖息冰面，静听弱水河，远处祁连山有融冰暗流的声响，心底多了盼望。春意近了，再来弱水，凭栏远望，弱水变成了欢快的河流，河面顿宽，两岸红柳、芦苇、梭梭草争先的绿着，胡杨林里也多了不知名的鸟，啾啾唱在岸边。暮春初夏，上游张掖良田用水，弱水河变浅，两岸却悄然绿满，沙枣开花、胡杨吐绿，沙鸡、野兔栖息，绿草丛边那不知名的罗布麻花、羊萝泡却也花团锦，哪里来的蛙？跋山涉水，在岸边看着满天星，两岸蛙声一片。入秋再看弱水，秋意渐凉，豁然一场大水过后，弱水河两岸胡杨尽染黄，黄羊、骆驼悠然于野，航天城有了最美的秋色。入冬，天寒地旷，弱水跟着蛰伏，黄沙裸露，断续不出。

在西北戈壁的荒凉孤寂里，一河万物生，不得不说是大自然的一个奇迹。弱水河从哪里来，又到哪里去，这个以孤独为伴的河流，一直谜一样的吸引着我，让我在时间的河流里打马扬鞭看弱水。

河边红柳

秋染胡杨

弱水出祁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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弱水河，一个“弱”字生出很多亲切，似柔弱的女子带着令人怜惜的疼。在最早文字《山海经·海内西经》记载：（昆仑之虚）弱水、青水出西南隅，以东，又北，又西南，过毕方鸟东。西晋人郭璞在《大荒西经》处注“其水不胜鸿毛”。就是载不住鸿毛的柔弱之水。打马扬鞭在河西走廊行走，绕不过的是祁连山和茫茫的戈壁沙漠。远望祁连，白雪如练，一山分南北。南北皆戈壁沙漠，祁连山是干旱区的湿岛，山上2800多条冰川。大山大河，冰川出圣水，弱水河发源于祁连山北麓，由冰川雪水汇集，从巍峨的祁连山奔腾而出，青海向东，西北进入甘肃，从黑河到弱水河。这冰之娇女，经过上千公里的跋涉，把爱、青春、热情、清澈给了她爱的戈壁荒漠，走一路，有生灵、有人烟，为大漠戈壁带来生机和希望。对于郭璞的注解我深不以为然，弱水河不是想象中弱不禁风，她是脚踏千里的的戈壁母亲河，她有高贵的血统，魏巍祁连是它的父，冰川雪线是它的母，它长在4000米以上，潺潺而下，寂寞的奔向方圆千里的戈壁荒漠，“其水不胜鸿毛”的弱水不追求形式上的翻滚激流，大音希声，大美无形，安静是对戈壁荒漠最深情的表达。在弱水河边，总会看到沿河行走的羊群，河到哪里，人和羊群就跟到哪里，弱水河像慈母滋养着戈壁干旱的土地，多民族的儿女在这里邻水而居。黑河成弱水河变弱、变瘦，那最后一丝的力气留在安静的居延海，如是鸿毛承载着最深情的重了。

羊群跟着河流走

弱水是被繁华遗忘的河流，历史却没有遗忘它，老子骑着青牛而来，弱水是朝圣的河流。

祁连苍茫，一牛悠然，牛上鹤发童颜老者惆怅西行。函谷关远了，礼乐尽崩的中土远了，《道德经》里的理想国在哪里？李聃看着阻隔在前的雪山，思考着心里的“道”。日暮苍山远，一鸟翔于九天，聃跃牛于祁连之巅，群山绵延千里，山上冰川千颜，雪线纵横如练。顺冰川而走，流水潺潺，苔绒鲜绿。聃乐而忘返，沿河西行，河面无奔流之势，却行千里之远，无繁华息壤，却见牧羊自足而乐。青牛行千里，风沙袭扰，饮水于弱水，居延止，一片弱水流沙。聃登海而望，鸟翔于水，烟波浩渺。叹 “厚德载物，上善若水，如若此河，中土有解。”聃兴尽东返，百年后有大道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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弱水是苦寒的河流，春风没有遗忘它，周穆王打马而来，弱水是爱的河流。

弱水河是休养生息的母亲河，也谱写着迷人的爱情传说。周天子穆王，是最早的旅行家。“甲申，至于黑水，西膜之所谓鸿鹫。”“辛卯，天子北征东还，因循黑水。”“癸巳，至于群玉之山。”“癸亥，至于西王母之山。”密密麻麻的的行程记录在《穆天子传》里。坐在朝堂的周天子是寂寞的，帝王之心在四方，开疆扩土，还有暗慕已久的西王母之姿，这是千山万水的柏拉图之恋。周穆王想到做到。选赤骥、盗骊、白义、逾轮、山子、渠黄、骅骝、绿耳等八匹好马，御者造父，伯夭作向导，驾八骏西巡天下。过漳水，观四荒，北绝流沙，祁连山得宝玉。弱水河，弱水潺潺，落叶翩翩，北望瑶池，西王母绝世之颜如冰如雪。就像红楼梦里那句“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穆王此时心里只有一个西王母。经行弱水瑶池会王母，那一唱一和的旷世之恋犹如后世的长恨歌悱恻缠绵。

王母：“白云在天，丘陵自出。道里悠远，山川间之。将子无死，尚能复来！”穆王对：“予归东土，和治诸夏。万民平均，吾顾见汝。比及三年，将复而野。”

三年后，西王母东返见穆王，驾祥云入多玉之山，烈日炎炎，拂袖拭汗，猛然听得天地巨响，地下烟尘上涌，穆王送西王母的美玉掉落尘土。西王母寻玉，玉落弱水，水开成二池，名曰鸳鸯池。弱水河边美玉复得，晶莹照人，王母喜而入浴，紫气缥缈，似穆王近在咫尺。

弱水河，那条安静的河流，让一场灿烂的爱情花事，尘封在历史的尘烟里。多年后，大诗人李商隐用诗再现了这一盛事：“瑶池阿母绮窗开，黄竹歌声动地哀。八骏日行三万里，穆王何事不重来。”让静静的弱水又多了一番诗意。

河水里的诗意

岁月为马，我在河边打马扬鞭

常在弱水河边走，把心事洗在河流里，让朔北的风吹开历史的画幕映衬在弱水的云霞。西汉的张骞走来了，那100多人的马队，带着大唐气象，弱水无声，驼铃阵阵，通往西域声声不绝。大唐的玄奘打马来到弱水边，遗失在弱水边的经卷，入水成胡杨三千，云霞里，胡杨傲然挺立天宇，像极霍大将军三千勇士，披坚执锐，猎猎西风。而今弱水河畔，航天塔架耸立，沉睡千年的弱水，伴着火箭腾飞的巨响，发出欢快的破冰之声。

来到了戈壁，就喜欢了弱水河，弱水是心里的一条铁马冰河，装着天地苍茫，岁月为马，我在河边打马扬鞭……。

三千甲士

打马扬鞭弱水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