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于上世纪70年代的我,整个童年处于上世纪80年代。那时候人们生活的还很贫困。能吃的吃不饱,不能吃的还算好,在那样的年代,不懂得什么是色香味俱全,更不必说什么是营养均衡了。
我们家从我记事的时候开始,就是十三四个人在一起,放两张桌子吃饭,北炕上放一个小方桌,南炕上一个大圆桌;男人一桌,女人和孩子一桌。那个硕大的圆桌,纯实木制成的大桌面,漆着红色的漆,桌腿儿是可以折叠的,好沉好沉的,每次我都怕他放倒的时候会砸着我的脚。满满的一桌子的人大半桌子的孩子,吵吵闹闹的吃饭说话。一不小心就闹个脸红脖子粗的,真的是好吵。
在这个凌乱的家庭里,有两个支点,先一个是我的祖母,后一个是我母亲。这里就只说祖母和她的饭吧。
那是个20年代出生的人。小小的瘦瘦的个子,不会高于一米五。从小没有了母亲,早早的嫁入了我们家。和那个年代的许多女人一样,依附于男人,受男人的气。祖母是个满族人,一个可以包容一切的女人。九个子女、孙子、孙女、外孙子、外孙女三五成群地围绕着她。每天做三顿饭,大锅饭、大锅菜,夜已继日、周而复始(大人们都要去外面干活)。小时候的我以为人长大了,可能就有那样的力量。直到现在,除了我母亲再也没有看到一个有那样力量和胸怀的人。我当然也没有成为那样的人。
那个年代,除了过年有个杀猪菜 似乎再没有什么菜是算得上“美味佳肴”的。但是,祖母做的饭却是一流的!
过年过节红豆米饭闷上大半铁锅,一掀锅盖,老远就闻到米豆的香味,沁人心脾……
大黄米饭更是备受大家的欢迎,黄澄澄的黄米拌上女人和孩子一颗一颗剥好的芸豆粒,铁锅闷煮,中间要适当搅拌,以防糊底。做好盛上一碗,拌上一羹匙年猪肥膘肥肉熬炼的荤油,也有人喜欢拌糖,我们家是不拌糖,一则是那个年代糖还是个舍不得吃的东西,二则是奶奶也是个不喜欢吃甜的人,即便没有糖,那黄米与猪油融合在一起的味道,香而不腻,绵软丝滑,唇齿留香。即使在盛行减肥的今天,还是无法抑制这样的吃法……
深红的粘高粱米饭也是孩子们的至爱,小妹过生日的时候,一般都会做上一锅粘高粱米饭或黄米饭,因为她特别喜欢,每当吃粘米饭的时候,大人都会逗她说“嗨,你又过生日了!”高粱米没有很香的味道,一粒粒米既分离又互相粘连在一起,吃到嘴里软糯而有层次感。这样的关系也像极了家中的每一份子,既各自独立,又相互依存……
除此以外,手擀面也是值得好好提一提的,若不是亲见,很难想象那样一个小个子的女人,怎么用长长的擀面杖把那一大块,一大块的面,变成了好吃的面条。我记得她会将那个红漆的大圆桌放在炕上,然后撒上些面粉(白面或玉米面),再揪上一块面团,一遍一遍地擀将开来直到将这块面团儿变薄变大。擀好后折叠起来,用刀切成0.5一1厘米宽的面条(有时也会切细条),在帘子上撒上薄薄的一层面,将面条一绺儿一绺儿的摆放好。可以做清水的炸酱面,也可以做打卤面,面劲道Q弹,入口顺滑……尽管这些年吃过许多的面,但都没有那样的味道。
还有酸汤条儿,玉米凉粉儿,片汤儿,因为凉粉儿做起来比较麻烦,并不常吃到。记忆中就是把那个像果冻一样的东西,切成一块儿一块儿的,浇上汁儿,嫩滑得如鸡蛋糕一般。还有一种做法是将那个液体(大约是玉米淀粉和玉米浆或是水)倒入一个全身被钻上孔洞儿的葫芦瓢内,看着它漏进锅里变成一个个黄色的小蝌蚪,然后盛起过凉水,拌上葱花酱卤,吸溜吸溜地一碗下肚,很是满足。
至于那个淀粉做的片汤儿,制作过程是儿时的我,认为最为神奇好玩儿的:煮好一锅高汤(水、油、盐、葱花而已),将玉米淀粉和水融合到一起,待水开,将液体盛入勺内,淋到锅边,看着它瞬间凝固,然后铲到汤中,就这样一圈又一圈的淋上,一圈又一圈的铲掉,然后连汤带面片盛出。小时候总觉得神奇,总是跃跃欲试……当然,没有达到目的,祖母是不可能冒着让孙女掉到锅里的“危险”的。只能一边观看,一边对祖母充满着无限的崇拜。
还有用油渣儿烙得家常饼,香脆可口,热腾腾的大包子,像婴儿的枕头一样的大卷子。那个时候祖母记挂着出嫁的姑姑,常常带着我,提着篮子,装上小枕头大小的大卷子(长方形的大馒头),翻过一道岭送到姑姑的家里。
至于东北常见的粘火烧、大煎饼。都是每年冬天必备的口粮。冬天的时候总是会做上几天,存上一大缸,除了自己吃也送给城市里的亲戚朋友们。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昔日那个让我们每天进门就能吃上热汤热饭的祖母早已远去,童年时的幸福味道也已经在回忆里沉睡了很久。从她走后无论父亲、母亲,姑姑再没人能做出那样的味道。以致于这一切都成了永久的回忆……兄弟姐妹们在一起聊天的时候常常会说“你记得祖母做的大卷子吗……,对——对,还有那个……”然后除了口水就只是感慨:祖母做得饭真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