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我走吧!在长城上,你走这一头,我走这一头,我们在八达岭相见。
太阳攀上山,月亮顶过头,饥渴、劳累、欲望、思念,谁在受难,谁就在绘画,在人生的画板上画着——今天,我上了坡,下了坡,走了楼梯,到了嘉峪关、摸了第一个烽火台。形体与长城的触碰,连着划出很多的线条,忽上忽下、忽高忽低、忽左忽右,一路的黄土和植被,看不到尽头的树林,随着日升日落而变化着颜色的云彩,还有风,吹干了汗,让线条落下音符。
这里没有什么知识论、生活论,搞不清楚存在和本体,反正只是一系列的动作连成一系列的线条,最终两个人相遇了,两个线条拼接在了一起。如果你能想象,那就是一幅画,两个情人留在空气和心灵的行动入了画。旁人看不见画的色彩、光线、氛围和情绪,他们两个人看得一清二楚,所以,他们在相见时激动地握了手,像两只胜利队伍会师一样握了手,而不是像情侣一样拥抱、接吻,因为他们把能量都消耗在了这幅画上。
为了让他们都看得清楚,他们又饿又累、独自挣扎,被劳累掏空的他们,只剩下简净的目标和动作,才足以支撑着走完了全程,就像闭着眼睛想完了千里江山图的每一个细节一样,他们不会再留存在爱这一普通的情侣间的情感,他们只是为了胜利而继续而已。
绘画和所有正义的事一样,都是需要胆气的,因为结果是怎么样,谁都不知道,不是愣头青狠狠地坚持,那什么画都不会成,什么正义的事都不会成。
两个情人,女的玛瑞娜、男的乌莱,经过几个月的努力,终于在长城的八达岭相见了,他们握手的瞬间被相机记录了下来,并传遍了世界。当晚,他们大概率只能是吃饱了睡,而不能做久别重逢之情侣该做之事了。结果,第二天,他们就分手了,应该不会是因为握了手、也不会因为被照了相,跟不会因为吃饱了睡。
至于为什么,我们不清楚,大概,恋爱和绘画、正义的事一样,都是需要胆气的,谁都不知道结果,只能是愣头青狠狠地坚持,哪一天那股狠劲没了,爱也就没了,画也就没了,正义的事也没了。
之后,他们就没有再见面。
直到今年,玛瑞娜又要开始用身体绘画了,这一次,她的画不再是让行动形成线条并沿着时间走,而是一动不动地坐在一张桌子旁,对面有一个位置,空着,等着,谁都可以坐上去。只是不能动,不能讲话,只能用眼睛跟玛瑞娜对望,直到坚持不下去,离开。那幅画不再是线条的连接,而是圆点的晕染,一点一点,坐下一个人,就点一下,坐下一个人,就点一下,玛瑞娜全程不动,她穿着红色的华丽的露肩装礼服,像是个参加画展的旁观者,她不再入画。
她等着别人入画,不同色彩的人加入到那个圆点之中。就这样,人来了又走,走了又来,房子的灯一直是亮着的,不知道一天过去了没有。在无尽的时间消失的过程中,玛瑞娜桌子的对面缓缓地飘进了一片灰色,一个风度翩翩一身灰色西装的男人坐了上去,男人坐下来就定定地看着玛瑞娜,玛瑞娜也定定地看着他,两人一动不动的,就像之前的无数的“两个人”一样,但是,他们心里都清楚,那个人不同了。
男的是乌莱!女的是玛瑞娜!他们不再是素不相识地只是对望三分钟之后就离开,他们就这么一直看着,好像空气都凝固在两人的眼神之中。
形体与长城的触碰,连着划出很多的线条,忽上忽下、忽高忽低、忽左忽右,一路的黄土和植被,看不到尽头的树林,随着日升日落而变化着颜色的云彩,还有风,吹干了汗,让线条落下音符。
长城的画,经过20年,终于在这个房子里画成了。玛瑞娜的眼睛噙满了泪水,乌莱只是微笑着摇摇头,玛瑞娜伸出了双手,摆在桌子上,乌莱还是微笑着摇摇头。玛瑞娜一直等着,她终于等到了乌莱的双手,他们的手又握在了一起,这一次,他们不再像胜利会师,他们像情侣。因为,乌莱很快就把手缩了回去,然后起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大概,恋爱和绘画、正义的事一样,都是需要胆气的,因为谁都不知道结果。
现场的人似乎看懂了一样,就在乌莱离去的那一刻,响起了热烈的掌声和欢呼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