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五鬼和李三人的故事

我想了很久,还是决定要把她们两个的故事写出来。

1986年的时候,正是中国改革开放建设如火如荼的时候,我爷爷因为跟人下海经商胆大心细,赚了一笔钱,成了我们老家那一旮旯的人物。也就是这个时候,我爷爷和我的奶奶提出来了离婚。

离婚这种事在当时的年代可以算得上是爆炸性新闻,我奶奶死活不肯,非要问出个所以,我爷爷才支支吾吾地开口说,他外边有人了(也就是我二奶奶),肚子都大了。

我的奶奶妥协了,就在爷爷留下一大笔钱拿着离婚协议喜滋滋的走了的第二天,我奶奶喝农药自杀了。

这也导致我爸爸对爷爷的一辈子记恨。

我的小姑姑韩五鬼,就是二奶奶的孩子,是在七月十五的凌晨一点生下来的。这就很蹊跷了,七月十五日是鬼节,百鬼游荡的日子,凌晨一点是阴气最胜的时刻,更让人害怕的是,我小姑姑的背上有一个诡异的胎记。

我爷爷找了张道士,给我小姑姑卜了法,张道长看了小姑姑后背的胎记,像极了五头鬼。呲牙咧嘴了半天,挺棘手地说:“韩先生,令爱这是男错投女胎,阴阳冲撞,今后怕是容易看见些不干不净的东西。”

我爷爷让小姑姑认张道长做了干爹,取了一个有煞气的名字韩五鬼,又花重金求了一块守身玉,方算了结。

我的爷爷对孩子一向如此好,只是对自己的妻子却惯为粗野。

我小姑姑从小就喜欢男孩打扮,她又生得极为清秀,桃花眼,远山黛,面庞很白,像是宫里我曾见过一眼的薄底白釉的瓷器。用《红楼梦》里的一句话形容她恰恰是好:看起相貌最是极好,却难知其底细。

我的小姑姑能看见不干净的东西吓到过不少人,我因此觉得她一向寡淡的性子与这有几分关系,她见人不大爱说话,只是一双泉水般的眼睛笑眯眯的盯着你,挠的人心间痒痒的很。我小姑姑二十三岁留学回来那年,我十六岁,我问小姑姑,英格兰的鬼和中国本土的鬼有什么区别,我小姑姑曲着指头掩嘴笑,噢,英国鬼的胸还蛮大的。

我小姑姑招女人喜欢。我作为一个女孩,每次见到小姑姑也都砰砰砰心乱跳,一定是哪里出了天大的差错,那是女人才有的清朗眼睛,小姑姑看每个女人都像是在观摩一件艺术品。

小姑姑祸害了不少女人,也祸害了女鬼。

我小姑姑常说:“老天爷给我的任务,兴许是欣赏女鬼的芳容。”小姑姑常常发呆,盯着一个地方不动声色的打量。

我现在想来,兴许是她看到了漂亮的女鬼在勾引她。

我小姑姑生性风流,但我始终坚信她这辈子只爱过那个叫李三人的女鬼。

我有一张李三人的画像,是小姑姑画给我的,那是个美得不可方物的女人,我那一瞬间觉得,大概只有这样的女人才能配得上我小姑姑。她美得刚好,少一分则淡,多一分则腻。就像天山顶尖儿上的清雪,干净。

小姑姑给我的日记里写道:“我怎么可以够得上她。我的半辈子里,没有任何事物存在真相,直到我遇见她。”

她们在梦里缠绵,在清醒里微笑。

所以小姑姑在二十五那一年显得十分怪异,她总是会毫无预兆的笑,用手轻轻抚摸空气,甚至于,一瞬间羞红了脸。

小姑姑有一天问我:“两具相同的躯体相互厮磨会有什么结果?”我晃着头想了半天,说了一句:“答案是没结果。”我分明地看到小姑姑一贯清明的眼睛灰暗了一下。

我以为小姑姑和李三人这样一辈子也很好,可是李三人在小姑姑二十八岁的那年没了。

很多年以后我看了小姑姑的日记才知道李三人消失的原因,一辆失控的大货车冲向了小姑姑,那时小姑姑的左手还牵着李三人,小姑姑被一股力气推开,再回头,李三人没了。

李三人为了救小姑姑,自己冲撞了自己的魂,把小姑姑推开了。

小姑姑在那儿坐了一天,谁拉也不走。三个交警抬着她离开,她抓得交警满脸血,眼泪鼻涕一起流,嘴里嚷嚷着李三人,活脱脱像个疯子。

我爷爷执意要把小姑姑送入精神病院的时候,小姑姑安静地异常。

“我要出家了。”

小姑姑去了一座极为僻静的寺庙,香火少的可怜。住持说小姑姑凡根未断,只得带发修行,于是带发修行了一辈子。

为什么说是一辈子呢,因为我小姑姑只活了三十岁。

老住持把小姑姑的日记交给我,他说小姑姑不适合出家,她从来没放下。

韩五鬼是人,李三人是鬼,连名字都像是对子的两个人的故事讲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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