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

二十一是个很毒舌的姑娘。

记忆里她总是怼天怼地，当然也怼我。我对口才最初的理解，全都来自于她。几句话就能把人说得哑口无言，这样的本领，小时候我偷偷羡慕崇拜过很长一段时间，可能长大后我变得毒舌很大程度上是启蒙于二十一。

八岁之前很久我就不穿开裆裤，但直到八岁，我依然在尿床。

穿开裆裤的年岁里，记得很清楚的一件事，是二十一的爸爸，给她买了一个粉红色hello kitty的儿童电话，不同的按键有不同的歌。那时候觉得好稀罕啊，所以每次她爸爸来我家串门的时候我就会特别开心，因为二十一定会来，我就可以很轻松地通过二十一的爸爸借到电话玩。毫无疑问，二十一的爸爸是一个很好说话又关爱弱小群体的好爸爸。

二十一很爱她的爸爸，我也很爱。还没等我们上到小学，那个说话总是很温柔的男人就不在了，那时候我还不懂死是什么概念，二十一也不懂。她爸爸缠绵病榻的时候，我去看过一次，除了皮肤更白了一些，咳嗽很多，和平时没有太大区别。二十一整天和我一起玩，除了饭点。不是因为她要吃饭，而是要帮妈妈看着爸爸，好让妈妈抽出身去做饭。

再往后的记忆就没有了，我只听家里人说，人已经不在了。当年二十一三岁半，我四岁，很奇怪为什么我会记得那样遥远的事，但我就是记得。或许是因为那时我已不是三岁小孩。

后来我们终于到六岁了，二十一已经会帮着家里做家务，我却还是没心没肺的活着，所以她从小就是我妈口里别人家的孩子，我也没当回事，我妈就是这样一个人，只有在别人面前才会夸我，偶尔我在场，也会佩服我妈杜撰角色的能力，虽然我很优秀，但远远不及她说的十分之一。

小学六年，我们一起上学一起放学，中间也闹过很多次决裂，凶到我不让她从我家门前经过，大多时候都是我耐不住寂寞主动求和，二十一也主动过，只是我这人比较有个性，她主动我一般都爱理不理，但我主动二十一从来没让我难堪过。

十岁那年的寒假，二十一来我家做作业，后来我们俩为到底是谁比较喜欢抄作业吵起来了，我爱面子，当然不肯退让，虽然我才是最没理的一方，吵得没词的时候，我去厨房喝了口水，回来的时候二十一已经不在了，我没太当回事，趁着刚刚吵完架的兴致，一口气做完了一本数学寒假作业。后来我还想做完语文作业，却离奇的发现作业失踪了，坚强如我，也还是不争气地流下了眼泪，我爱学习如生命。

第二天，二十一提着一个装着不明物体的袋子从我家门前经过，我拦住了她，不让她过，咬牙切齿地问她是不是拿了我的寒假作业，二十一没理我，转了个身回家了。一直到开学前一天，二十一又提着个袋子来我家，丢了一本姓名被涂改得很明显的语文作业给我，我翻开一看，是我的真迹，但名字却不是我。

二十一说，你不是作业不见了吗，虽然这事跟我没关系，但是刚好我表妹到我家来说她多了一本语文寒假作业，我看她的字跟你挺像的，就把书拿来给你了。我听了半信半疑，最终情感战胜了理智，选择了感动。但感动归感动，没做完的部分还是要补，作为重归于好的补偿，二十一很大方地把她的语文作业借给了我。

初高中一直都和二十一在一个学校，偶尔她也会过来服侍我一晚上，她来的晚上，我的室友情绪就会有些起伏。我和二十一有个很厉害的地方就是聊天很容易上瘾，搞不好就一晚上不睡，说到开心的地方，总不忘和上铺分享我们情绪起伏的频率。

我们上了大学以后很少联系。她频繁地奔波于各种家教和兼职的路上，课业也没落下，混得算是风生水起，我经常不如意，但也不至于颓丧，至此，二十一年过去。

七月与安生里有一句台词

我恨过你，但我也只有你。

对这句话我一直感触颇深。我和二十一，有过很多隔阂的时段，决裂的次数比共同度过的年月还要多，但我们都知道，这一辈子，还很长，我们还会一直牵扯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