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随笔】忆往昔之泡菜

从小到大,我都是一个喜欢吃泡菜的人。偶尔早上去小馆子里吃早餐时,向老板要上几个软绵绵的菜包子,又去大锅里舀上满满一碗能看得见影子的稀饭,再来一碟垒成小山的泡菜,那味道,吃起来还真不赖。吃包子喝稀饭是次要,重要的是吃泡菜,泡菜要酸、要脆、要甜,最好有点辣味,这样的泡菜才是绝佳上品。

我是一个不算挑剔的人,对泡菜亦是如此。只要泡菜具备我所说的简单条件,我就心满意足了。每次我都会端着一个小碟子来回跑上几次,老板也不介意,泡菜成本低,用的都是些莲白、萝卜皮,甚至是萝卜叶子上的茎干。这些泡菜都有一个特点,成熟时间短,长的一天左右,短的几个小时就可以尝用了。泡菜时间最好不要长,长了某些细菌滋生严重,导致发酸变味。

舅娘是个学习做菜的能手,她经常在网络上看视频学习做菜,水煮肉片、扇贝粉条、炸鸡腿……做的菜味道还不真不错。每次去舅舅家,准能大饱口福。除了这些外,重点是舅娘做的泡菜味道也很好,味道是甜的,还夹着有山椒的味道。她做的那一大盆,几乎都是我一个人吃光的。我向舅娘请教做法,舅娘说:“很简单,先把要泡的蔬菜切条,然后去超市里买一两袋野山椒,再把山椒和袋子里的水一并倒入盆子里,加适量冷开水,然后添加适量的白糖,把蔬菜条放进去,封闭好,几个小时后就可以食用了。乍听之下,简单至极,没有什么技术含量。做起来,就会掌握不好量,最后做出来的泡菜味道自然不理想。

在泸州舅舅家时,我也曾问过外婆,我问她泡菜时用的冷开水还是纯净水?在问之前,其实我已经知道外婆不可能用纯净水泡菜,因为外婆她是个节俭的人,怎舍得多花钱?那剩下的只有用冷开水泡菜了。外婆的回答出乎我意料,她说:“泡菜的水都是蔬菜里的水分。”泡菜时,盐会让蔬菜脱水,这个好理解。我瞬间想到了一句话:“原汁化原食。”这里只需要把“化”字改成“泡”字即可,有异曲同工之妙。

在我的印象里,外婆家有一个小小区域是专门用来放泡菜坛子的,这里光线昏暗,常年不见天日。每次外婆拿着碗筷去夹泡菜时,都是打着电筒的。如果从左往右数,泡菜坛子区域位于外婆家房子的第三间房,这间房北墙上放着一张床,小时候外婆、哥哥和我就睡在这张床上,东侧床头就是挨着泡菜区域的。房子的东面墙中间部分修了一个长方形的大砖柜子,专门用来储藏稻谷的。砖柜子的北侧紧挨泡菜坛子区域。

泡菜坛子区域,很小,两平方米大小,在这里,外婆放了大大小小十来个坛子。这些坛子都是陶制的,比起玻璃坛子,泡出来的菜更好吃。因为陶制坛子不见光,密封性好。

泡菜坛子区域,有专门泡酸姜、酸辣椒、酸萝卜的坛子,这些都是平日外婆做菜时需要用上的配料,特别是做鱼时,必不可少。每次外婆做鱼时,空气里总是弥漫着呛人的酸辣椒油烟,引得我喷嚏不断,有时甚至会辣眼睛,泪水直流;有专门的盐菜坛子,这种盐菜最常用来做一道四川名菜——烧白,但我却几乎没见过外婆做这道菜;有专门泡酸豇豆的坛子,满满的一大坛,一打开坛子盖子,就能闻到一股酸菜的特有香味,每天早上吃稀饭时,必是绝配;有专门泡藠头的坛子,藠头吃多了,尿桶里的尿液都会有一股浓浓的藠头味;有专门泡大蒜的坛子,泡大蒜也是我的真爱,一碗稀饭不吃两三个蒜头,总觉得亏了;有专门存放臭豆腐的坛子,这臭豆腐和大街上卖的有区别,这种是用干净的稻草盖着,自然发酵,等豆腐块上长满了密密麻麻的绿毛时,然后蘸上白酒,裹上一层厚厚的辣椒面,存放起来,等待食用;最后一个坛子,是装醪糟的,我的最爱,我总觉得那个坛子太小了。小时候馋嘴,趁外公外婆不在家时,会去偷嘴解馋。更多的时候,醪糟是用来招待家里客人的,吃完饭,外婆就会做醪糟荷包蛋给大家吃,一人一碗,每个碗里放着两个荷包蛋。

外公外婆从老房子搬走后,那些坛子也有了相应的归宿,幺外婆家有意向外婆讨要那些坛子,可是外婆舍不得。最终只是象征性的给了一两个坛子给幺外婆,一并给了大量的泡菜。剩下的坛子,外婆大半给了我家,她自己只留了一两个。

去年上半年,也不知道自己哪根筋搭错了,脑海中突然就冒出来一个想法,我要自己做泡菜。向来我都是吃的主,自己亲手做泡菜,倒是罕见。在网上先买了一个八斤容量大的玻璃坛子,又在网上买了五斤嫩姜,坛子和嫩姜相继到了。火急火燎地去楼下超市买了几袋食盐、两袋野山椒,回来后又烧好开水,接着又去把坛子擦拭干净,把嫩姜洗刷干净,一阵忙下来,大半个小时没了。接下来,就是耐心等待开水变凉。

两个多小时后,开水凉透了,倒入开水,放入适量的食盐,搅拌均匀,再把两袋野山椒和里面的液体一起倒入坛子。接着,把嫩姜一块一块的放进去,最后,在坛沿里倒入水,阻绝空气,让厌氧菌尽情繁殖。那种感觉不像在做泡菜,更像春天时在土地上撒上种子一样,有了期望。

第一次做泡菜,感觉还行,每天我都会去看一眼泡菜坛子,看坛子里有没有缓缓上升的气泡,看坛水清不清澈?几天后,我常常能听到坛子里不时发出冒水泡的声音,这世上没有比水泡的声音更动听的了。

十来天后,我迫不及待地检查成果,当我小心翼翼用筷子夹出一块放进嘴里的那一刻,那感觉是如此神圣的。泡姜在嘴里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嫩姜的脆和野山椒的微辣完美结合,真是不错的一次泡菜体验。泡姜口感和外婆做的泡菜自然是没法比的,因为我的泡姜盐味有些过重,咸了点。还好我不是一个挑剔的人。

半个多月后,嫩姜几乎被我吃光了。眼见坛子见底了,于是我决定再买一个大一点的坛子。这次买的是一个十斤容量大的坛子,跟着一起买的还有五斤嫩蒜头。这次的做法几乎和上次一模一样,我就不必再赘述了。泡蒜也是大获成功,就是熟得有点晚,我足足等了一个多月,才吃上泡蒜。

住在隔壁的邻居大姐要走了,说送我一个泡菜坛子,她让我在一个玻璃坛子和陶制坛子里选一个,我毫不犹豫地选了玻璃坛子,结果这个坛子拿回来的第三天,盖子就被我不小心打碎了。直到邻居王波要走时,他把当初我没有选择的那个陶制坛子送给了我。

现在,在我的出租屋里,一共有三个坛子,两个玻璃坛子,和一个陶制坛子。陶制坛子很小,泡不了多少菜。后来的日子里,我又在网上买过几次五斤的嫩姜和五斤嫩蒜头泡,所谓的嫩姜和嫩蒜头都不是时令蔬菜了,姜和蒜都有些老,辣口。听说商家都是把嫩姜和嫩蒜收割好后,连带泥土一起储藏在地窖里。姜和蒜头都不嫩,做出来的泡菜味道自然不太理想。我泡过笋子片、胡萝卜条、红皮萝卜皮、莴笋条、芹菜干、蒜薹……我最常泡的还是蒜薹,因为小时候外婆也喜欢泡蒜薹,我大概是迷上了蒜薹的味道,以致于不能割舍。

后来,泡菜坛子遭遇了一次大灾难,坛子里的水面起白了,那时正值夏天,气温高,坛子水面的白越来越多。我去网上查过资料,也请教过几位有经验的老阿姨,得出的结论大概是——用笋子,或者倒少许酒,或者把泡菜倒了,重新泡。

我做过反思,可能是我泡菜时没有把蔬菜的水晾干,就直接放到坛子里了,有了生水进入坛子,某些细菌大量繁殖。隔壁邻居姚哥也这样说。坛子里的泡菜最终还是没有挽救过来。我把坛子清空洗净,包装好,决心不再做泡菜了。因为那时,我对泡菜的喜爱几乎要用尽了。

几个月后,闲着无聊,又把三个坛子装满泡菜,只是没有了当初的那种喜爱了。

回望自己的这二十九年,泡菜将我所有的年月串联在了一起。在我喝稀饭时,在我吃包子时,我喜欢泡菜,发自肺腑的喜欢。

外婆的泡菜,注定要由我来继承。关于外婆和泡菜的记忆,在我余生里,发着酵,越来越香。

2020.2.9于内江,竹鸿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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