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颗本来心

    文/姚磊

    在市场里，有一对老夫妻俩，刚放暑假那阵子，每天早上都来卖西瓜。

    这对老夫妻年龄很大了，头发花白，眼窝深陷，皮肤黝黑并且瘦骨嶙峋，枯树枝似的手背上青筋蜿蜒凸起。尤其引人注目的是他们载瓜的工具-----一辆磨损严重，老态龙钟的平板车。车和人一样，都有年头了。在周围清一水的开着三轮四轮货车的中青年瓜贩中很是扎眼。

    我第一次看到他们就被这种苍老震惊了。当时快八点钟了吧，大约他们刚到市场，是拉平车步行赶来的，满头是汗，老婆婆扶着车把，老大爷正颤巍巍的抱着西瓜从车头向车尾摆放。那是多大的西瓜呀，满车都是足球那么大的，我不禁为他们的生意担忧起来。

    我买菜回来，又路过他们的瓜车。西瓜已经摆放整齐了，老大爷在车边的小凳子上坐着，不时地擦擦汗。老婆婆靠着车把在啃着西瓜，很明显这个西瓜是碰裂了但又舍不得扔掉的，所以只好吃掉。车上还有两三个开裂的西瓜摆着，瓜瓤一阵红一阵白的，品相很是揪心。

  很长一段时间里连一个问价的都没有，于是，我走上前去尽量显出很随意的样子问：“大爷，这瓜怎么卖啊？”

  “七毛钱一斤，不还价”大爷边答边扶住车边，费力地站起来。

    “就是卖一块五二斤或一块钱一斤，我都不还价。”我暗想，“哦，给我称两个大一点的瓜。”

  老大爷赶紧满车挑瓜，老婆婆忙着拿星称。“生意不太好啊？”我淡淡地说。

  “生意？”老大爷突然顿了一下，瞅了我一眼，加重语气说，“俺不是做买卖的贩子，俺就是自家种的瓜吃不完，拿来换点油盐钱，不贪利。”

  “这一车瓜都这么小，恐怕不太好卖呀！再说，大热天的，瓜容易坏，卖不完怎么办？”听老大爷说得如此坦然肯定，我忍不住说出了心里的担忧。

  老大爷乐呵起来，下巴颌高高翘起，嘴唇深深地瘪了进去，“卖不完就拉回去喽，四邻八家的都来匀着吃，比专门来换两个钱强多哩！本来就打算能卖多少是多少，怕什么。呵呵--呵呵--”

  回来的路上，我不禁反复回味老大爷说的话：本来就不贪利，怕什么？“一种平怀，泯然自尽。”以一颗平常朴素的本来心去生活，去观照，那生命中何来忧愁和烦恼呢？很多时候，我们的心被世俗的尘埃蒙蔽着，追名逐利，患得患失，忧心忡忡，何谈快乐无忧？

  东晋王子猷雪夜访戴，经宿方至，造门不前而返。人问其故，王曰：“ 吾本乘兴而行，兴尽而返，何必见戴？” 西晋时齐王聘请张翰到洛阳做官，张翰在复命途中“见秋风起，思吴中菰菜羹、鲈鱼脍”，叹曰:“人生贵得适宜尔，何能羁宦数千里以要名爵？”因此作得《思吴江歌》， 而后立即辞官返乡。一颗本来心，率真自然，遵从内心，不执念，不汲汲，潇洒来去，留下了千古美谈。

  纪伯伦说：“我们已经走得太远，以至于忘了为什么出发。”老大爷走过人生的长长历程，没有被蝇头微利牵绊，存有一颗本来心，活得简单，才是真正的丰足。真正令人担忧的不是苍老的卖瓜人和清冷的一车瓜，而是被生活所困，忧心忡忡的我呀！

  后来，我多次到市场去，想找那位卖瓜的老人买瓜，却再也没有他们的踪迹了。我想，他们一定是乐呵呵地把瓜匀给邻居们吃了吧，今年是不会再来卖瓜了。而我却清晰得记得在一个明媚的夏天早晨，卖瓜老人用他悠长的人生光阴告诉我：一颗本来心，无忧无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