啖鱼记(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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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烟镇有条云水河,但云水河里没有鱼,云烟镇人又都喜欢吃鱼。

云烟镇吃鱼的法子很多,除了煎炒烹炸,云烟镇还有一种独特的吃法——腊鱼。

这当然不是腊肉腊肠那个“腊(la)”,这是柳河东《捕蛇者说》里头“得而腊之以为饵”的“腊(xi)”。腊肉是腊月的肉,腊鱼是晾干的鱼。有了掌故,云烟镇大大小小的鱼肉馆子就都挂起这么副牌匾。

至于再往后的渊源我就不知道了。因为廊柱格挡,我坐在包厢里头只能瞧见牌匾的前半篇字儿,起身来看,又有一个臃肿的身形挡住我的视线。我挪他也动,几回合下来我才看清楚,那就是小莫,这顿饭就是他请的。

云烟镇大小饭馆没有客人自带食材的规矩,除了小莫。因为云烟镇大小饭馆几乎全部的活鱼都是从小莫家鱼池子里头捞上来的。

所以小莫走起路来有模有样,他拎鱼走进来,招呼我一眼就自个儿钻进后厨。他太清楚这些老朋友的小九九弯弯绕:

“你以为现捞活宰就不能缺斤短两了?”回到桌子上,小莫依然忿忿不平,“要不然怎么能在一只锅里头吃出三只鱼头,四条尾巴?你以为捡了大便宜,实际上掌勺的不过捞了些碎骨头炖你一大盆。他不怕你看出份量的问题,无非酸菜豆腐使劲放,反正都是不值钱的东西。”

小莫边说话边动手,几进几出端上来七七八八满桌子鱼。一一介绍过后,他不无得意地宣布:“这都是用我那一条鱼拾掇出来的!”

似乎是在佐证小莫的说法,一同进来忙活的伙计补充说:“一点没浪费,咱家还送了你们一道椒盐鱼骨,一道干炸鱼鳞!”

小莫大言不惭接受了这套褒奖,紧接着又从双肩包里掏出啤酒,并且找伙计讨要瓶起子。伙计一动不动,小莫就提高了音调说:“自带酒水,国家规定!”

扑哧一声,他耀武扬威地用一根筷子轻巧撬开瓶盖——这简直成了小莫的个人表演,看到这儿我对他肃然起敬,算下来,这顿饭鱼馆子非但一分钱没赚,反倒赔了水煤气和油盐佐料!

“饯行也太丰盛了!”这几乎是我能对小莫表达的最高的赞美。

“出了云烟镇,上哪儿吃这么地道的鱼?吃不着鱼,咋能补好脑子写小说呢?”他潇洒地旋动转盘,把用最大圆盘子盛装的剁椒鱼头摆到我跟前:“作家就要多吃鱼脑子。”

无论用意如何,奉承话都是极好的润滑剂。听了小莫一番吹捧,连日来写稿子的痛苦焦灼一扫而光。虽说半个屁也没写出来,但总归是可以离开这个躁杂地方。

这丁点儿喜悦开始在我脑子里扩散,再有凉啤酒下肚,就有些飘飘然。佐着小莫的漂亮话,我一口气啃了半爿鱼头。小莫陪着只是喝酒,我就招呼他动筷子:

“我他妈算是知道了,贩西瓜的不吃自家西瓜,做火锅的不吃自家火锅,卖鱼的从来不吃自己鱼!谁知道你们都使了什么鬼,下了什么药!”

我心想着这么说过,小莫也就犯不着客气了。但没想到这小王八蛋还是不为所动,即便我再三坚持,他那筷子也只是挑拣一些豆腐青菜。

这下子我还就真担心起来,向来听说鱼贩子用激素,催鱼长膘的事情。他莫家生意做得天大,没有不用的道理!想到了这儿,嘴里的酸腐味道就泛起来,我扑哧吐在碟子里,直愣愣盯住小莫——

“当作家的,脑子里净会瞎几把琢磨。”小莫抢在我前头开口,“莫家的鱼是干净的。”

我拈一块鱼腩细细端详,粉嫩的皮肉给我的筷子反馈极大的张力,将信将疑之下,我尝试着咬上一口,条分理析的牙感绝对不是超市里摆的饲料鱼能够冒充的。

这样我就放心下来,重新大嚼其骨肉。不过这样一来就有疑问了:

“你为什么不吃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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