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李焕英》讲的是贾晓玲的母亲李焕英在车祸临终的时候和女儿贾晓玲一起穿越到1981年,那个母亲还年轻、女儿未出生的年代的一系列故事。
我看这部电影和大多数人的转折点是一样的,从那句“可是我妈现在还不会缝啊”就开始流泪了。
以这个翻转的剧情为分割点,整部剧可以划分为两个部分:前半部分叫做“负罪的孩子”,后半部分叫做“理想的母亲”,整部剧叫做“分离了,你就长大了”。
负罪的孩子
贾晓玲的形象遍布在我的周围,曾经也出现在我的身上。
一个个贾晓玲们总是认为,是自己让妈妈经历不幸,为此充满内疚。
Ta们总觉得妈妈的日子过得苦,而且自己应该为妈妈的不幸负责,觉得自己应该担负起让妈妈过上美好生活的重任。
Ta们拼尽全力只为博妈妈一笑,甚至把让妈妈幸福作为自己的终极生命目标……
总得来说,这样的孩子背负母亲的一生,他们除了要学习、长大、婚育、工作之外,还有一个艰巨的任务——“让一个人的一生从不美好,变得美好,还得持续美好”。
我有朋友因为父母的不幸离世,而深陷自责之中长达几十年不能自拔。
他对父母的这种深深的责任感和内疚感投射到所有的兄弟姐妹和孩子们上,倾尽全能地去帮助他们,给他们的生活维稳,生怕他们遭受困苦,这让自己身心俱疲。
我真的觉得他特别了不起,特别累,特别的幼稚。
“幼稚“不是对他的否定,而是一个客观的描述。
我不是基督教徒,但是我听说过“信耶稣得永生”。
耶稣是上帝的儿子,基督教说,我们都是上帝的儿子,上帝是天父。据说信了上帝,生活就能变美好。贾晓玲们要干上帝的活儿……
这是多么的沉重,又是多么自恋。
这种在深度关系中的“责任感“”内疚感“是一个婴儿对“母婴一体”感受的变形,婴儿会认为母婴是一体的,只要他哭,母亲就会喂奶。
他以为和母亲享受着共同的意志、身体和命运。一个婴儿同时也会感到整个世界都是围绕他来旋转和改变的,母亲即是世界。
婴儿认为他可以让妈妈生气也可以让妈妈高兴,他的意志可以杀死妈妈,他自己有足够的威力。
这样的认知是超越理性的,是娘胎里带的,是人类出生之后的共同特性,是人类自恋的初始。
这种感受如果迟迟不能成长和蜕变,就会成为日后贾晓玲们内疚感和责任感的来源。
一个真正的婴儿在这种一体感的促使下,会哭闹,让妈妈适应自己,这会给他们带来适宜的生长环境,帮助妈妈了解他们的需求。
但是,一个成人巨婴要是带着这种一体感生活,要么就会让周围的人很累,要求周围的人满足他的需求;要么就会让自己很累,要求自己去满足另一个人的需求,担负另一个人的人生。
我自己也是个很不成熟的人,问题多多。
和大多数中国人一样,我也希望有一个“理想母亲“。
理想到什么程度呢?就像是照顾三岁以内的小朋友的妈妈那样,可以理解宝宝的用意,可以体会宝宝的心理,可以走进宝宝的世界,可以陪伴宝宝玩儿无聊但是对他来说严肃认真的游戏。
一个人随着成长,现实母亲注定不会100%地做到,做到这一切需要一个条件,那就是放掉自我,突破自我的边界,走进他人的世界。
这在任何两个平等的成人之间不可能总是发生,这可以发生在心理治疗当中,但那只是生活的一个十几分钟的片段,把十几分钟延申到24小时意味着放掉自我者的被吞并和死亡。
一个孩子在三岁之内还是有可能受到妈妈这样的照顾,妈妈在这个时期也比较容易忘掉自我,这是人类成长的自带密码,这样的孕育,会给一个三岁以内的宝宝种下一个”不孤独“的种子。
三岁之后,妈妈的自我逐渐回来,他们就变成了两个独立的个体,妈妈没有那么能够体会宝宝的心理,两个人会有误解和冲突,宝宝需要自己跳出来,澄清、行动、争取、表示,那是一个种子发芽长大的欣喜。
当大多数人无法完成这个有力的成长,他们会终生渴求”理想妈妈“,希望有人懂你、陪你、罩着你。
于是,我也在”可是我妈现在还不会缝啊“这句之后,流泪了。
这个剧情的转折意味着,李焕英在穿越之后一直知道贾晓玲的用意,她所有的配合都是为了满足、理解、融化自己的宝儿。
分离了,你就长大了
在我的世界观里,所有无意的组合都是某种自然规律必然的安排。
我相信贾玲在拍这部电影的时候,完全不是基于心理学人类学设计的李焕英的去世。
但恰恰是在电影里的贾晓玲明白了,妈妈是个独立的个体,她有自己的人生选择,所有自以为是的给妈妈的安排都是在妈妈的“俯视”“配合”之下的,她的自恋和对另一个人负责的幻觉打破之后,妈妈也要离去了,去另一个维度。
这是一种真正的“分离”,我不是指死亡,而是指一个人能走出婴儿的感受,看到自己和妈妈是两个彼此独立的个体,都要为自己“负责”,看到对方真正的情感,而不是自己认为的ta的“苦“或”乐“。
最后,祝愿所有的贾晓玲们过上轻松幸福的生活,无论我们的妈妈是不是电影里的李焕英那样的温暖,但是请相信,我们从妈妈肚子里形成生命的那一刻起,直到现在,总有那么几个瞬间,妈妈们就是“理想“中的那个样子。
生理上长大之后,所有的自怨自艾和对理想母亲的执着追求都是徒耗人生,回忆和寻找李焕英的光彩来照耀自己,那是自己的事,能寻找和回忆得起,那是一种生命的力量。
本文作者刘红辰,执业中医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