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截报纸

半截报纸

很多年前的一天,夕阳西下的黄昏,一个黄头发黄皮肤的女孩蜷坐在老屋的门槛上,她穿着灰色长裤,粉色小褂,额前的刘海儿整齐而稀疏。她拱起的膝盖摊着半截被揉皱的报纸,她全神贯注地紧盯字迹,过了很久,内容已烂熟于心,她却仍摩挲着纸上的字迹,不忍扔掉。

那是一个当医生的邻居家扔出来的垃圾,被在沙丘上玩耍的小女孩看到,如获至宝。毕竟女孩的生活里少有书籍。

报纸上的文字优雅通顺,她惊异于作者对文字的排兵布阵,凝神思虑被撕掉的那一半写着什么。那年她七岁,读小学二年级。

     周末去外婆家,她发现了舅舅的“宝藏”,成箱的小人书。那是被称作连环画的小册子,以连续的图画叙述故事、刻画人物,她一下子被吸引了。

     舅舅回来看到了,一把夺回她手里的连环画,不让看。

     她急的快要哭了,舅舅才提出“交易”条件,每帮舅舅干一样活,可以得到一本连环画。她听了高兴得蹦起来。

     于是,她变成了外婆家的勤快小人儿,开始扫地、刷鞋、洗碗、叠衣服……

     与此相伴的是她拥有了越来越多的连环画,《孙悟空三打白骨精》《封神榜》《渡江侦察记》《珍珠姑娘》……

     周末去外婆家,成了她最开心的事。

     时间久了,她觉得连环画太简单了,很想读纯文字的书籍。有一天去亲戚家,她发现一本厚厚的《刘伯温》,亲戚家的孩子坐在电脑前打游戏,她便抱着这本书津津有味地读起来。

     书的内容太有趣了,她几乎没有在吃饭和玩耍上浪费时间,可临走时,她还是没有看完。

     面对父母的催促,平常腼腆的她涨红了小脸,鼓起勇气对亲戚说,我能不能把书借回家看几天?

     亲戚笑了笑,说她自己家的孩子也要看这本书。

     她沮丧又不舍地离开了。

     上初中后,她在学校附近发现了一家租书店。她兴奋的程度不亚于挖金矿的工人发现了金矿。

     她对文字的渴望像被野火烧过、春风中又生长的野草一样,蓬勃不可遏制。她开始疯狂阅读,吃饭时、睡觉前,甚至在父母睡觉后,她钻在被窝里打着手机筒看书。眼睛看累了,便用手捂起一只,左眼歇一会儿,右眼先看着;右眼看疼了,再捂住右眼让左眼看。

     那家租书店里所有的书籍,短时间内被她如饥似渴却又囫囵吞枣地读了个遍。二月河、金庸、卧龙生、琼瑶、席绢的作品一本没落下。等到热播电视剧的时候,她站在大人身边告诉她们接下来的故事情节,大人们总是对此大吃一惊。

     到了高中,学校有图书馆了。她终于不用掏钱租书看了。她成了图书管理员的VIP学生。

     图书馆的规定是借出的书三天后方可归还,可是这对她来说太残忍了。她两堂课的时间,可以读完一本书,她软磨硬泡要求不受时间限制,管理员起初不理,后来倔强地拿起书来考试她,让她讲述书的内容。

     她从容应对,除了讲书的内容外,又加了自己的见解。图书管理员被震住,从此她的书可以随借随还。

     她似懂非懂地阅读各类书籍,书为她打开了看世界的一扇窗。她开始意识到世界不仅仅是她生活的那个小地方,世界的广阔和神奇,值得她穷尽一生的努力去追寻探索。

读大学了,她发现了一个叫新华书店的地方。

周末没事的时候,她带着干粮,包里揣着折叠凳,坐进书店就是一天。能看完书而不用买,她觉得很幸福。

然而辗转多年,她再也没有找到与亲戚家同款的那本《刘伯温》,彼时想要借书的心境,却刻在了心里,印象里那本充满智慧和谋略的书,竟成了得不到的“梦中情人”。

     毕业后,她有工资了,她可以为所欲为地买自己喜欢的书了。床头边、鞋柜上、沙发旁,随处可见她的书。

     她经常把头埋进书里,额头紧贴着书页,嗅着那股纸张散发的墨香,幸福的忘乎所以。

     然而当年坐在门槛上看那半截报纸的心境,却时常浮现出来,那种对读书的渴望,对文字的梦想,让她时常疼惜过去的自己,珍惜有书的生活。

     物来顺应,事过心宁。其实也挺有趣的,人的成长总是要用很多消逝的东西来换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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