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神榜》投影了我们文化中的什么——文化、文学、心理的视角

最近偶然重听封神榜,思忖颇多。纣王被脸谱化地塑造成一痴迷女色、嗜酒如命、无法自拔之徒。类似的,上古夏、商、西周三代的亡国之君似按脸谱化的昏君“人设”量产出来——如都是因女色亡国的昏君(夏代信史渺不可考,但西周末王宠妃褒姒从历史记载的生辰来推衍,到幽王执政时代应该已经六十多岁,难道她的脸像赵雅芝,还是打了肉毒素,能等到幽王舍皇后而宠爱之?)

此类神话传说,或许是以化了妆的方式隐射了古人潜意识中冲突的“两极”:一方面是非理性的、人心中更直接原始的感性欲望;另一方面是与之针锋相对的,以周朝为理想代表的礼制、礼法性文明:前一种类似于不被已经内化了的礼法文明所纵容的所谓“个体欲望性自我”,最终被以文学的方式投射到作为反面典型的纣王形象上,他被塑造成嗜酒好色的亡国“样板君”。

封神榜中的纣王,先是迷恋上女娲雕像(是否是神话类故事所隐射的男性潜意识中的恋母之类情结?笔者不知),后又疯狂地爱上了苏妲己(历史上妲己即使却有其人且纣王真对之宠爱有加,也是成因多元(或许涉及当时商之内部政治的合纵连横、甚至外交等因素),而非封神榜中的那种铁杆粉丝型的迷狂,后者可能隐约反映了另一种文化/心理冲突,见后文)。在周代以来父系宗法制文明的男权社会中,男权制的思维形式将牝鸡司晨的女性妖魔化为妲己式的狐狸精——道出了男性视角下古代文明可能对自己个体深层情感欲望既渴望又憎恨的矛盾态度(但也有认为妲己所出的部族以九尾狐为图腾系其被狐狸精化之前因)

在此,笔者绝无意讨论是否要给妲己和纣王平反,这是另一个问题。其实在商代,至少上层阶层女性地位之高,是周代以降宗法制古文明既不了解,或许也不愿意理解的!甲骨文资料证明了女性在商代却有从政并职掌要职的情况,在殷墟出土的唯一一座没有被盗过的大型墓葬的主人恰恰是一位女性,墓中陪葬有很多兵器,而甲骨文记载她也确实在军事上立有殊勋!商代国王曾实行兄终弟及的传位制,很多学者认为此系有别于男权社会的另一种上古社会之残余——即某些重要权力仍在女性(或其诸子)间传递。这是很难兼容于周代以来敬天法祖(当然是男性祖先)的宗法制社会的思维方式的。

从纣王个人的口碑来看,他可能是个比较追求自我个性和个体情感宣泄的人(史记中以酒池肉林裸体男女等记载其如何放纵自己的欲望,虽然也有学者认为此类记载漏洞明显),外加商纣很可能患有须现代医学才能有效治疗的酒精依赖症(从尚书等文献看,笔者感觉纣王不是一般地好酒,他应该是一个酒精重度成瘾的酒精依赖症患者,这可能导致了他嗜酒如命却真的自救无门!另一佐证是在仅存的周初少量国家文献中,为何不吝笔墨痛批商纣的饮酒这一毛病,且给人视酒为国之洪水猛兽之感?)纣王不仅得罪了周武王和“制礼”的周公兄弟俩,更得罪了商代原本强大的既得利益阶层(这也是其被层层丑化和倒台的易忽视原因)——尤其是那些大量杀人祭神的商代祭司统治集团(想想也是:一酒鬼即使不被家人忌恨以属幸运,何况酒后还要在如此复杂的政治漩涡中处理好与各色人的关系),与原统治集团的对立或许也是纣王不走寻常路,非要把首都从殷地牵到封神榜中也提到的那个朝歌“另立中央”的原因(不过,也可能是恰在商末,至少帝都经济很繁荣,人口增加,故在附近增设别都)。

周与商在上古传说中的人-神-妖大决战或许也可看成一种文明大方向上的决战:究竟是选择周式的宗法制的礼法文明,还是选择更少礼法约束的更“萌”亦更蛮的文明——一种对酒或性之类爱的热烈、对另一些人事物可能又恨得残暴(不论是纣本人还是纣反抗的大量杀人祭神且注重淫祀鬼神的商朝传统上层集团可能都很残暴,对此大家可以看一下殷墟惊人的人祭人殉资料以及文献对商纣残忍行为的记录)最终,周战胜了商,而后者所代表的应该“非礼勿动”之个人情感欲望则在民间传说和文学作品中,以商纣王和苏妲己的形象——被(男)人既似有所欲、又憎恨丑化的形式表达出来。故此令男性在情感世界中过于痴情若狂的女性,除了《红楼梦》等少数作品,通常则以狐、妖等形象似有若无地游离于古代国人的社会文化性生命的边缘处。当然此系笔者拙见,难免以管窥豹,贻笑方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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