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时之旅》:安宁与敬畏(读后感+书摘)

读后感

我的博物书阅读之旅,已经出现了翻山越岭的感觉。

一山更比一山高,一本更比一本的视野辽阔。

早前读《看不见的森林》,满以为那就是博物写作的天花板。一个人跑去斯诺登尼亚旅游的时候,就独自坐在森林里,听风和鸟的交替吟唱,对比眼下这片充满了枯叶的土地,和隔壁看起来欣欣向荣的高尔夫球场——那上面的草永远稚嫩,永远年轻,抹除了性与死亡,也就更容易整齐划一。

在什么都想不明白的年纪,我从动植物的身上领略到一丝禅意。

去年我读《海鸟的哭泣》,为海鸟与人性的相像之处共情,也被作者的写作所打动。他写暴风鹱,说他们是“生活的参与者”,也是“生存的戏剧与挣扎中的合作演员”;写海鹦的盘旋,“犹如生命的喷头旋转到了这个方向,它们朝着岛屿盘旋打转,如同庆祝生命的彩纸碎屑在翻飞”;年末读到《我包罗万象》,更是为“微生物的命运可以深深地纠缠在动物的命运之中”的“纠缠”一词深深着迷。

但从未有一本博物书,读着读着,就让我立在原地,感受粒子从身体中穿过,为那些去不了的地方、看不到的光景而感动,而想哭。

“讶异、无助,在花岗岩与黑暗的深处,我因为无法言明的情感,失声大哭。”在一次险些没命的跋涉后,作者在看过旅途终点后的“红色舞者”时,如此形容自己的感受。看到那里,我也几乎落泪。

这也是第一本想让我落泪的博物书。在此之前,从未有一本博物书,文字像山间涌出的泉水,温柔而富有力量,它带着我的思绪,沿着历史的裂口,透过岩石的缝隙,一路流淌;句式长短交错,科学的信息则随着安宁的文字叮咚作响,起起伏伏,走到书尾,仿佛阅尽层峦叠嶂。

作者写冰,说冰是有记忆的,它能记得细节,能记住百万年甚至更久:冰层记得森林大火和海平面上升;记得上一个冰河时代开始时空气的化学成分;记得五万年前夏天的阳光;也记得全新世早期降雪时云层的温度。

冰的记忆,则是蓝色的,深处的冰,蓝得摄人心魄:雪花落下,形成粒雪层;不断压实,则内部结构崩塌,凝结成冰。冰晶里,封存的空气被挤压成小气泡,其称之为一种“埋葬”,起初是球形,随着压力越来越大,也会形成长条棒状、扁平圆盘状,或曲环状的“埋葬”。

作者说,从这个意义上说,冰像是连接生死的“灵媒”,“通过它,人们可以跨越深时的鸿沟,与死者和埋葬物交流,读取来自遥远的更新世的信息。”意思是,小小的冰雪,也值得人敬畏。

“字词是世界创造者,语言是人类世最强大的地质力量之一。”作者也曾这样写道。他曾遇见一种原住民语言,70%都是动词,灵动而奇妙,在那种语言里,“不仅仅人类、动物、树木是活的,山、石、风、火都是活的。”但这种语言,最终恐怕难逃消失的命运,就像真鳕一样,只有小部分人还在为了这些古老的信仰顽强抵抗。

“语言也有它的半衰期和衰变链。”作者说。

以地下世界的时间单位来标记我们活着的时间,历史长得让人晕眩,曼妙得令人遐想,无数探险家对此趋之若鹜,甚至付出生命的代价。

也是因为以深时作为标尺,时间会被拉得漫长,当下所贪念的,多半转瞬即逝,在我们离开时,什么能被长久埋藏,什么是我们希望后人探险时能挖到的,可能更令人在意。走一段深时旅程,终点的追求可能是难以为外人言道的,但比起当下与人争抢、焦虑,我或许更愿专注于为后代做些善事,成为一个少被人诟病的祖先。

封面《幽冥》中的不是太阳。“那是你最后看到的东西。那是从凹陷处往下看到的,刚引爆的核弹发出的光。当你看着《幽冥》,在骨头上的肉身被融化之前,你的生命大约还剩下一毫秒。哦。光亮与致命,毁灭与美丽,核能与自然,画面召唤着观众的视线继续前进,向下进入地下世界,进入它的反应堆堆芯。”

以下是书摘:

第一间石室

在不同时代、不同文化里,同样的三个任务反复出现:埋藏珍贵的东西、获取有价值的资源、处置有害物质。

地下世界长久地安置着我们所恐惧和想要丢弃的,也安置着我们所深爱和想要保存的。

向下

深时(time)是地下世界的纪年(Ⅳ) 。深时就是地球那令人眩晕的漫长历史——时间从当下向前向后无尽延展。深时的计量方式让人类显得微不足道,它的计量单位是“世”和“宙”,而不是“分”和“年”。它的载体是岩石、冰川、钟乳石、海床沉积物和漂移的地壳板块。深时通向过去也通往未来,五十亿年后,随着太阳能量的耗尽,地球也会落入黑暗。我们正踮着脚尖站在边缘处。

从沙漠或海洋的角度来看,人类的精神世界是荒谬的、无关紧要的,对价值的强调也是徒劳的。由此推演出本体论的观点:在最终的毁灭面前,一切生命都一样毫无价值。物种灭绝、生态破坏,对于这个星球不断循环的侵蚀和修复过程来说,微不足道。

理解了深时,就能意识到,我们本身归属于一张大网,那是已经持续数百万年、仍将持续数百万年的馈赠与传承,它敦促我们思考:自己眼下的所作所为,会给我们身后的生命乃至后世留下什么?

埋葬

你可以将流石想象成白色的烛蜡,在流动过程中慢慢硬化,只不过它不是在一瞬的炽热后即刻成型,而需要相当长的时间积聚。由于这个天然且缓慢的过程,流石会带有精巧复杂的褶皱和纹理,如大象布满细纹的皮肤或褶皱的长袜。

暗物质

宇宙中仅有约百分之五的物质是可被触摸、可被看见,或可被仪器观测到的。这些物质构成了石头、水、骨头、金属、大脑,构成了木星上的氨气风暴和土星的碎石环。天文学家将这些物质命名为“重子物质”,因为它们的质量主要由质子和中子这两种常见重子组成。据推测,约百分之六十八的宇宙质量由“暗能量”构成,这种神秘力量似乎加速了宇宙的持续膨胀。剩余约百分之二十七则由暗物质构成,其粒子与重子物质之间几乎不发生任何作用。

对这些粒子来说,我们才是幽灵,我们的世界才是影子世界,由看不见的网络构成。

“我们知道,暗物质质量很大,相当大。因此,尽管我们看不见组成它的粒子,这些粒子却具有质量,这意味着它们至少会偶尔与我们能看见的粒子发生碰撞。碰撞就会导致原子核散射。 DRIFT 的首要目标便是探测这些碰撞,追踪四散的原子核。”说到这儿,他停了一下,我耐心地等着。此刻,亿万个中微子正穿过我们的身体,进而穿过地球的基岩、地幔、流动的地下物质,以及它坚硬的内核。

“从小到大我都是一个非常虔诚的基督徒,”克里斯托弗说,“遇到物理学后,我一度丧失了信仰,如今它又以一种完全不同的形式重生了。的确,就试图发现的对象和已有的相关知识而言,我们这些研究暗物质的人相比其他科学家,所掌握的证据要少得多。至于上帝,如果真有那样一种神性的存在,它一定完全超出了科学探究和人类想象的范畴。”

沿着附近的峭壁漫步时,我会想,我们的身体其实是张网眼很大的网,脚下的峭壁也是网。这种感觉很奇妙,就像我们突然发现自己正走在水面或云层之上。有时我还会想,如果我对此一无所知,又会是什么样呢?

有那么一瞬,我的脑海中飘过一个念头:我想走进其中一条地道,躺下来,就这样,五年或者一千年的时间过去,岩盐慢慢将我封存——在那透明的茧里一直等到人类世的终结。

菲利普 · 拉金( Philip Larkin )曾有名言:比我们的存在更长久的是爱。错,比我们的存在更长久的是塑料、猪骨和铅—207 (铀—235 衰变链末端的稳定同位素)。

人类世促使我们提前以深时视角去思考问题,衡量我们会给后世留下什么。毕竟我们现在所缔造的地貌都将沉入地层,成为地下世界的一部分。未来的历史将记录些什么?在未来成为化石的我们会是什么样?随着塑造世界的能力越来越强,我们必须承担的责任也越来越重。人类世向我们抛出了一个问题,也就是免疫学家乔纳斯 · 索尔克( Jonas Salk )曾提出的那个令人难忘的问题:“我们能成为好的祖先吗?”

然而,以深时角度思考问题是违背人类本能的。不信你现在就试一试,想想一年后,十年后,一百年后。你的想象力会越来越微弱,细节越来越贫乏。再想想一千年后,你只会一头雾水。哪怕只是粗略地设想百年后的个人生活或社会状态,对我们来说都很难,更别提想象遥远的未来世界里,那些尚不存在的居民是什么样。事实证明,人类这个物种擅长总结历史,而非预测未来。

在林业学和森林生态学中,“下层林木”指树冠之下、土壤之上的生物:真菌、苔藓、地衣、灌木和树苗,它们在这个中间地带茁壮生长,彼此竞争。这个词还有一层隐喻,指彼此交织并不断发展的故事、历史、观念和词汇的总和,赋予了一片森林丰富多元的文化生命。

下层林木

我曾听过一个描述真菌界的词——灰色王国,这个词在我脑中萦绕不去。它道出了真菌的奇特性——它挑战着我们对时间、空间和物种的惯常认知。

梅林说:“当你凝视网络时,网络也凝视着你。”

“我有个计划,每发表一篇正式的科学论文,我就写一篇关于它的黑暗故事,它的地下镜像。我要写出那些冷静、整洁的论文背后的真正故事,在满篇的假说、证明和检验之外,数据实际上是怎么来的。我还要讲讲那些意外事件,被剃毛的黄蜂、撒尿的猴子,还有酒后的醉谈和操蛋事儿,实际上就是这些东西带来了科学。这个轻浮、疯狂的网络,支撑并联结了所有科学知识,而我们却几乎不怎么谈论它。”

在帕塔瓦米语里,几乎所有词都会表明所指之物的生命性或非生命性。这种语言在基础设定中考虑了生命的相异性,而且它对生命类别的定义,远远超过西方思维中大众熟悉的界限。在帕塔瓦米语里,不仅仅人类、动物、树木是活的,山、石、风、火都是活的。故事、歌曲、节奏都有生命,它们有形态,它们存在。这种语言百分之七十的词汇都是动词,异常丰富,而英语中动词只占百分之三十。

举例来说,“wiikwegamaa”的意思是“作为一个河湾”。基默勒写道:只有当河水“死亡”后才会被称为“河湾”,它被岸所困,被词语囚禁,成了一个名词。而作为动词,水便从束缚中解放,活了下来。“作为一个河湾”隐含着一种奇妙的意义,即活水决定借周围的岸稍作停留,和雪松的根以及一群小秋沙鸭聊聊天。

语言真正的地下世界,不是单个词的词根,而是作为土壤的语法,语言习惯乃至思维习惯扎根其中,长期相互作用。语法深刻影响着语言及其使用者,塑造着我们和他人以及世界的关系。字词是世界创造者,语言是人类世最强大的地质力量之一。

看不见的城市

如此密集堆叠的现代城市,必然会导致一种新的纵向维度上的地理不平等。总的来说,财富上升,贫困下沉。特权阶层希望凭借高度远离街道的混乱——想想那些位于五十层的超大泳池,那些顶层复式套房。只有在需要安全或隐私时,他们才潜入地下。美国的一些安全公司,如黑水公司就设置了地下文件保险库。再比如伦敦梅菲尔区等高档低层住宅区,往往都有私人专属地下室。

城市探险的最佳定义可能是“对建筑环境具有探险性质的非法侵入”。加入条件包括:嗜好独处,无眩晕症,喜爱腐朽之物,迷恋城市建筑,时刻准备翻越围栏和掀开检修孔盖,还需要熟悉不同司法辖区的各项准入法令。

令人吃惊的是,他们的很多行为有种疯狂的系统性,他们对揭示“基础设施的黑匣子”和“现代信息交换的黑暗通路”投入了极大热情。

无星之河

“我从小就学到的一点是,一定得看清楚自己把脚落到了哪里。这既是个隐喻,也有实际的地理含义。这个地区过去发生过很多暴力事件,但很少被人提及。这里的河流和故事会整个消失,又在令人意想不到的地方冒出来。”

我不会再有机会在如此神圣的场所主持这样一场弥撒了。在这巨大的洞穴中,我们一定看上去更像昆虫而不是人类。然而,我们灵魂的激情在燃烧。我们离周遭环境如此遥远,就算我们能感受到环境的存在,也是因为它的物质性消失了,变得空旷而明亮。

在水里的时刻太美妙了。你处在一个绝对的、完全的真空中,就像在外太空。没有上帝,没有过去,没有未来,只有现在和接下来的千分之一秒。那环境不会给人任何威胁感,只有彻底的平静。”

空洞的土地

“无尽深渊”的黑暗象征着人类共情的彻底失败,它不只确切地形容了这片地区的战争,任何地方、任何时间的战争必然也如此。

红色舞者

在奥斯陆,我曾听过的一位考古学家关于深时的评论,此刻又回荡在耳边:时间并不“深”,它本就一直包围在我们身边。过去如鬼魅一般萦绕着我们,它并不是一层一层的沉淀物,而更像是某种漂浮物。以这里来看,我想他的话是对的。我们是过去的幽灵,是过去的怪物。

我哭了。在泪滴形的山洞里,抽泣让我全身颤抖,此时此刻,我远离了所有人类,却与这些慷慨的身影如此之近。一路上的危险已慢慢被淡忘,因他们的舞动而来的喜悦在心底升起。讶异、无助,在花岗岩与黑暗的深处,我因为无法言明的情感,失声大哭。

岩洞中的艺术,有种惊人的生机。尽管画材简单,且就我们所知,当时的这些艺术家也没有任何成体系的绘画训练或传统可以沿袭,肖维岩洞中的动物却似乎都已做好准备,随时从石头上跃出。

这些动物生活在广袤的此刻,此刻包括了过去和未来。此刻,自然彼此相接,前后相继。周遭是连续的整体,任它们自由进出,就像那些动物自由地进出岩石。石头是活的,动物也是活的,一切都是活的。

麦克伯尼总结道:“也许,我们与那些艺术家的真正区别,不在于所处的时空,而在于对时间的感知不同。我们把生活中的每一个时刻切割为毫秒,生活和周遭的一切便分隔开了。”显然,一九九四年的那一天,三位洞穴发现者在那里感受到了古老的存在感。肖维写道:“时间仿佛被废除了,上万年的间隔不再存在,那里并不只有我们,绘画者也在周围。”

边缘

“发现石油前,真鳕早就已经在这里了;只要人类不肆意妄为,石油耗竭之后,真鳕还会在这里存在很久。真鳕喂养了维京人,助他们完成征途,现在又喂养着我们。如果人类疯狂到甘愿用食物换石油和金钱,那就是彻彻底底的疯狂,我们就再也没希望了。”

哪怕石油公司已经开始了地震映像探测,比约纳尔也义无反顾地加入了抗议运动,一边捕鱼,一边战斗…呼吁挪威人回归对真鳕的古老信仰,抵制对石油的新式信仰。

比约纳尔的担忧正是“乡痛症”的一种表现,这个词是格伦 · 阿尔布雷奇特于二〇〇三年提出的,意思是“由环境变化引起的精神或存在危机”。 当时他正在研究澳大利亚新南威尔士州的长期干旱和大范围采矿对当地人的影响,他发现人们面对景观变化却束手无策时,普遍会产生一种忧虑感,尚没有任何一个词可以妥帖形容这种感受,于是提出了“乡痛症”,描述这种独特的思乡情绪。乡愁是随着人们远离故乡而产生的,乡痛则是人们留在原地的痛苦。前者可以通过返乡缓解,而后者似乎是不可逆的。

阿尔布雷奇特在一篇较早的文章中写道:“如今从全世界范围来看,生态系统失调综合征普遍增加,相应的人类失调症状也在增加。”乡痛症涉及一种可怕的现代处境,熟悉的地方因为气候变化或企业行为而面目全非,身在家园,却似流离失所。

我们持续不断的活动甚至产生了一种新型岩石——“塑料聚合岩”( plastiglomerate ) [21] ,即人们用篝火燃烧海滩垃圾产生的熔化塑料,与沙砾、贝壳、木头和海草等凝结形成的坚硬聚合物。塑料聚合岩最早由地质学家在美国夏威夷卡米罗海滩发现,因耐久性和特殊构成,被认为是人类世未来可能会出现的地层标识之一。

时间之蓝

冰川融化,被迫迁居,再加上其他因素,严重损害了当地人的身心健康,抑郁、酗酒、肥胖和自杀的概率皆有上升,这种情况在小型社区尤其严重。研究格陵兰岛抑郁症发病率的安德鲁 · 所罗门( Andrew Solomon )写道:“冰川的消失不仅是环境灾难,也是文化灾难。”加拿大北极地区巴芬岛的因纽特人已有一个专门的词,来指代天气、冰层的变化以及随之而来的人的变化,这个词就是“uggianaqtuq”,意思是“表现异常,不可预测”。如果说有人了解在不可预测的冰层中生活是什么感觉,那一定是因纽特人,他们已经适应了数千年。

冰是有记忆的,它能记得细节,而且能记住一百万年甚至更久。

冰有记忆,它的记忆是蓝色的。

雪花复杂的片状结构崩塌,凝结成冰。随着冰晶的形成,封存的空气被挤压成小气泡。这种埋葬是一种保存形式。每个气泡都是一座博物馆,一个银色的圣骨匣,里面保存着第一次降雪时的大气状况。一开始,气泡呈球形。随着冰层越来越向下移动,压力也越来越大,这些气泡就被挤压成了长条棒状、扁平圆盘状或曲环状。

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把冰想象成一种媒介,也许就是把它想象成超自然的“灵媒”:通过它,人们可以跨越深时的鸿沟,与死者和埋葬物交流,读取来自遥远的更新世的信息。

冰川有非凡的记忆力,也遭受着记忆丧失的痛苦。

隐藏之地

以放射学上的时间进行思考,意味着我们不仅要问自己该如何理解未来,还要问未来将如何理解我们。对于后代,以及人类之后的时代和其他物种,我们会留下什么?我们能成为好的祖先吗?

这幅位于地球尽头的地图呼应着博尔赫斯( Jorge Luis Borges )极具警示性的故事《论科学的精确性》( On Exactitude in Science )。小说设想了这样一个世界:在一个帝国中,制图学追求完美再现,以至于制作出了一幅“面积跟帝国本身一样大的地图”。当然,这幅 1∶1 的地图被证明太过宏大,根本无法使用。后世意识到这样一张地图的危险性,便任其腐坏。博尔赫斯在故事结尾写道:“在西边的沙漠里,直到今天,仍然存在着这张地图的残片,动物和乞丐居住其中。”

防护墙、地图、热屋、信息室、储藏室,所有这一切都位于被埋葬在二叠纪地层深处的放射性物质上方。在我看来,它们是迄今为止最纯粹的人类世建筑,也是迄今为止我们在地下世界挖掘的最伟大的坟墓。那些介于忏悔和警告间,似乎在一遍遍重复的咒语,正是最完美的人类世文本,是我们最黑暗的弥撒。

然而我也知道,即便是这些文字,也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消亡——被沙漠的风磨去,被湿润的空气吞噬,或在翻译中遗失。语言也有它的半衰期和衰变链。

回到地面

我的思绪沿着泉水的路径,逆流而上,进入白垩的裂口,穿过岩石的缝隙,一路向下。

关于封面

《幽冥》中的不是太阳。那是你最后看到的东西。那是从凹陷处往下看到的,刚引爆的核弹发出的光。当你看着《幽冥》,在骨头上的肉身被融化之前,你的生命大约还剩下一毫秒。哦。光亮与致命,毁灭与美丽,核能与自然,画面召唤着观众的视线继续前进,向下进入地下世界,进入它的反应堆堆芯。因此,没什么能比这幅画更能真切展现《深时之旅》的氛围了。

你可能感兴趣的:(《深时之旅》:安宁与敬畏(读后感+书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