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叶白星

绚烂如诗篇,卷起星河中轻热的风暴,诗声如洪钟般,撞响了一个秋天。秋的红枫和秋的白星同落在一湾清流里,诗的景和诗的情犹如巧合般回合绕转。

第三节课的铃声终于打响,那该是几缕阳光微暖的晌。清晨的困倦悄悄涌上心尖,而我的眼睛却明亮起来。宝蓝色是来自大海深沉的迷藏,深黑色是来自夜晚无尽的隐秘,他带着潮汐走近,我却私下里将自己比作连接太阳、月亮、地球的那条直线。那是引力,犹如磁铁般相吸。从那一天起,我们,开始运行在同一条轨迹。相遇是纷繁而复杂的,我不知所措,他一脸茫然,像是还沉浸在那红色的香里,身上浸满了墨,将自己与世外剥离。直到晖光的暖从我脸上退去,他才开始自我介绍。他姓姜,是姜一般的品性,冬季时的驱寒送暖,让人觉得辣的老练,也让人觉得温的甘甜。我拿出扰乱我火锅计划的语文套卷,凌乱的字迹一如周一清晨凌乱的我。墨水是干就干透了的,火锅的香气却一直挥之不去,高钙羊肉是大自然的馈赠,我闻到牧场青草的绿,也闻到天空划过去的白,紧接着是虾滑没夹上来再次落回到滚烫的水中的声音,泰椒的红和香菜的绿相映成趣。

不知怎地,在思绪恍惚的游荡之中,现实世界里发出一阵笑声,是他讲文言文时故意将文章翻译的不像标准答案,而像他自己。听旁边的同学说,她在睡梦之中,也被他的灵魂唤起。我向来以为,在这样死板的学校里,一切都要合乎常理,但偏偏他与我一样,不合规矩,不讲道理,偏偏他与别人都不同,他将语文变成了真实可感的事物,而不是试卷上冷冰冰的文字。那文字如墨水瓶一样,是用玻璃做的,又被浸的乌黑,让人觉得毫无神秘幽暗可言,只平添了一份被刻意修饰的痕迹。我开始更加感兴趣,给自己喷上文学的香水,尽力掩盖昨日火锅的膻气。

文言文过后便是诗歌了。或是美丽清新,或是沉郁离离,他们都在中国千百年来浓墨重彩的历史荡开一笔,抒尽山河清宴,写尽人世炎凉,他让我们齐诵苏轼的那首“望江南、超然台作”春未老,风细柳斜斜,试上超然台上看,半壕春水一城花,烟雨暗千家。寒食后,酒醒却咨嗟。休对故人思故国,且将新火试新茶,诗酒趁年华。”音已尽而意未尽,如同鸟儿坠入深海里,我跌落诗词中,不复站起,花瓣是柔软的地基,春风是外面的围墙,酒气是室内的香薰。我醉倒、沉浸,他清醒,倾覆。肉体是外在的躯壳,灵魂是内心的战士。他披坚执锐,用独到的眼光去赏析,他没有阻挡标准答案如利箭一般袭来,但他磨平箭的棱角,然后把箭装入我的袋子里,只当作玩具。他赠予被磨平的圆润,也赠予我不磨平的锐利,那锐利不是别的,是他的灵魂的刺、他的锋芒、他的心。两颗行星相撞一般,盛大灿烂的火花,耀过了所有星辰,晃过了所有时间,坑洼是最深的烙印,如烧红了的铁一般,融化表皮,留下来焦煤般直达骨髓的黑疤,永远不得覆盖,永远不得藏匿。就这样,我们循着对方的轨迹,我的未来和他的过去,肩并肩走在了同一片森林里。

泛着冷光的绿逐渐让我清醒,那是黑板,被勤劳的值日生擦得一干二净。我的诗哪里去了?我的师又哪里去了?现实的静取代了虚幻的美,我不再是迷失,而是去追寻。我踏过万里山川,游过万丈深渊,追过万缕阳光,终于嗅到一丝虽是初识已是旧知的熟悉。我追着他问了许多问题,从诗词到写作,从天际到流星,他都一一回应,字字珠玑。我得到了我想要的答案,那些答案,其实早已藏在我心里,只不过历史的车轮即便让我与千千万万形形色色的人相遇,我也没有听过任何一个人说出我的答案。但他不一样,他一字不落地将我表达。我在他面前猛然变得通透。在很多事情上,我还在组织语言,他却连同问题将答案一并抛出,如飞湍的瀑布般倾泻万里。银白色的水花在我心底泛起一方凉鸿。我讶异,却并不感到惊奇。因为我是瀑布冲刷下来的碎石,在分选与磨圆中纠结,却不知自己早已是洪流中被一直携带的沙砾。

心的红鲜丽过秋枫的红,赤诚且毫无保留的,永远不会是枫叶;灵魂的净纯粹过白星的净,耀眼且清澈见底的,永远不会是白星。

你可能感兴趣的:(枫叶白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