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瞎说的

   在我把房子住成家的这个过程里,我似乎从没像现在这样认真观察过我所在的环境。在这个全民禁足的特殊时期,无所事事成为理所应当,放松下来的眼睛,自然有多余的精力看到不曾看过的东西。

   比如,小区里有一个广场,三家小超市,四个门,九栋楼,二十一个单元,五十六盏路灯,九十七颗冬青,一百六十六颗树。绕小区内侧走一圈是四百五十米,外圈是九百七十米。我每天绕内五圈绕外五圈,微信上一大片扬言要拉黑我的人。

   这期间,我认识了每一只和我同住一个屋檐下的小鸟,它们熟悉我走路的频率,我则能分辨它们任何一个的啼鸣。偶尔有一两只越过保安大爷严密的监测过来串门的,我也能愉快的与之攀谈并劝说它们下次来记得测体温并且登记。通过它们,我不间断的了解外面的世界,它们的啼声之中最多的便是感慨,昨天西头的麻辣烫贴上了转让的告示,从此再也品尝不到他家芝麻酱独有的醇香,今天东街小区的树因为年迈寿终正寝,以后暴雨之时只得另寻他处。南城的姑娘因为错过了大师看好的结婚日期,终日于闺阁之中嘤嘤泣泣。北市的浪子足不出户,意外的发现游戏的美妙之处,沉迷其中不能自拔,今后世上怕是少了一颗漂泊的心,多了一位电竞新星。诸般种种,不胜枚举。

  温度的回升使得小池塘里的水活动起来,冬眠后苏醒的金鱼扭动着劫后余生的性感腰肢,没醒过来的则是在某个清冷的早晨被物业悄悄运走,然后顺便给旧人添上新颜。我也是在获得朋友圈熬夜大赛冠军的一个早上看到的,我和物业人员相视一眼擦肩而过,彼此心照不宣。于是我们之间便孕育了一个不足为外人道也的秘密。之后来此游玩的孩子们没有发现,想要过一把钓鱼瘾的钓友们没有发现,猫咪们倒是对此颇有疑惑,也只是疑惑。

   最令人刺激的,便是每个好天气的下午,小区西北角的厮杀与搏斗,没有超凡实力和内心坚定之人,只要接近便会被溢出来的丝缕杀气搅的粉身碎骨。我曾被一位耄耋老人护着近距离观摩过一次,但见场中两人须发皆张,横眉冷目,戴着口罩也是在不断的以言语试探和激怒对方,偶尔抬手顿足,二人之间的平地上就是飞沙走石,天昏地暗。奈何我道行甚浅,不光不能看懂二位老神仙如梦如幻般的招式,还得烦累身旁老人耗着修为护持,只能悄然而退。出来之后的我透过口罩努力的呼吸,待得平静之后,掏出手机,下载了中国象棋。我心想,待我功力大成,定要与尔等决一死战。

   我也曾有幸被邀请加入到这个小区里排名第二的组织之中并出任高管。组织没有名字,只是它们晨晚开会,纪律严明,非常人不能接近。我也是偶然行至池塘之畔,无意中结识了组织的一位领导,言谈甚是愉悦,它便在一个昏暗的傍晚把我带组织首领的面前。我带着精心准备的小鱼干,不卑不亢的和首领交谈。它一边告诉我它名为橙子,是一只秉天地而生,采日月精华而食的橘猫,一边大口咀嚼我带来的礼物。这时不断的有组织成员前来参加晚会,我在旁静静聆听,让我对着组织有了一个大概的了解。

   组织首领是一只阅历丰富,张扬且跋扈的就橘猫,军师则是一只叫芒果的边牧,其余的还有威武将军德牧,组织部长哈士奇,建设部长阿拉斯加,侦察部长吉娃娃等等。橙子很专一,身为大首领,妻妾唯萨摩一狗而已。首领看出我的疑问,喵喵解释到,我等皆身居要职,诸般事宜自然不能亲力亲为,在我组织内部,干活儿的一律称为铲屎官,其形貌样态,首领指着我,与你一般无二。

   尽管首领许诺我只要加入组织,便让我出任总管铲屎官一职,但我还是以德不配位婉言谢绝。因为我清楚,我能得到这么高的职位,和我带给首领的小鱼干有很大关系。我禁足在家,咸鱼干可遇不可求,一旦断供,下场可想而知。更何况铲屎官身份低微,工作繁重,我身娇体弱,自尊心却极强,只得冒大不敬拒之。

   自那之后,我再也没有见到过首领。

   我心中惦念首领容颜,继续着每日的内五圈外五圈,询问着过往的每一只组织成员。我问过半枯的小草,它说自己虽然长在地面,胜在数量庞大,可以帮我打听打听;我问过,即将骨瘦嶙峋的小树,它说首领可以自由的进出小区,兴许是忙着处理别的小区的事务去了;我问过小鸟,它们叽叽喳喳,争抢各自消息的准确性。

   直到我找到迎春花。它说,春天马上就到了。

  于是我放弃的解读和寻找,迎春花每年只说一句话,这句话的真实性不用怀疑。

   我想,橙子忙完自己的事情应该就回来了,毕竟这里还有一大帮属下需要它管理,池塘里的鱼儿还需要它看管,铲屎官们也整装待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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