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5|《唐浩明评点曾国藩家书》何绍基之字与汤鹏之文

致诸弟 道光二十二年十一月十七日(1842年11月17日)评点:何绍基之字与汤鹏之文


诸位贤弟足下:

十月二十七日寄弟书一封,内信四页、抄倭艮峰先生日课三叶、抄诗二页,已改寄萧莘五先生处,不由庄五爷公馆矣。不知已到无误否?

十一月前八日已将日课抄与弟阅,嗣后每次家信,可抄三页付回。日课本皆楷书,一笔不苟,惜抄回不能作楷书耳。冯树堂进功最猛,余亦教之如弟,知无不言。可惜九弟不能在京与树堂日日切磋,余无日无刻不太息也。九弟在京半年,余懒散不努力。九弟去后,余乃稍能立志,盖余实负九弟矣。余尝语岱云曰:“余欲尽孝道,更无他事,我能教诸弟进德业一分,则我之孝有一分;能教诸弟进十分,则我孝有十分;若全不能教弟成名,则我大不孝矣。”九弟之无所进,是我之大不孝也。惟愿诸弟发奋立志,念念有恒,以补我不孝之罪。幸甚幸甚。(读书笔记:这种对弟弟们教导的责任心,让人佩服,这是中国传统文化如此,还是曾国藩对自己的要求如此多一些。在父亲那一辈,我还能略微见到一点长兄如父的影子,我们这一辈很难看到。)

岱云与易五近亦有日课册,惜其识不甚超越。余虽日日与之谈论,渠究不能悉心领会,颇疑我言太夸。然岱云近极勤奋,将来必有所成。

何子敬近待我甚好,常彼此作诗唱和。盖因其兄钦佩我诗,且谈字最相合,故子敬亦改容加礼。子贞现临隶字,每日临七八页,今年已千页矣。近又考订《汉书》之讹,每日手不释卷。盖子贞之学长于五事:一曰《仪礼》精,二曰《汉书》熟,三曰《说文》精,四曰各体诗好,五曰字好。此五事者,渠意皆欲有所传于后。以余观之,此三者余不甚精,不知浅深究竟何如。若字,则必传千古无疑矣。诗亦远出时手之上,而能卓然成家。近日京城诗家颇少,故余亦欲多作几首。

金竺虔在小珊家住,颇有面善心非之隙。唐诗甫亦与小珊有隙。余现仍与小珊来往,泯然无嫌,但心中不甚惬洽耳。曹西垣与邹云陔十月十六起程,现尚未到。汤海秋久与之处,其人诞言太多,十句之中仅一二句可信。今冬嫁女二次:一系杜兰溪之子,一系李石梧之子入赘。黎樾翁亦有次女招赘。其婿虽未读书,远胜于冯舅矣。李笔峰尚馆海秋处,因代考供事,得银数十,衣服焕然一新。王翰城捐知州,去大钱八千串。何子敬捐知县,去大钱七千串。皆于明年可选实缺。黄子寿处,本日去看他,工夫甚长进,古文有才华,好买书,东翻西阅,涉猎颇多,心中已有许多古董。何世兄亦甚好,沉潜之至,虽天分不高,将来必有所成。吴竹如近日未出城,余亦未去,盖每见则耽搁一天也。其世兄亦极沉潜,言动中礼,现在亦学倭艮峰先生。吾观何、吴两世兄之姿质,与诸弟相等,远不及周受珊、黄子寿。而将来成就,何、吴必更切实。此其故,诸弟能看书自知之。愿诸弟勉之而已。此数人者,皆后起不凡之人才也。安得诸弟与之联镳并驾,则余之大幸也。(读书笔记:这段开头,可以看出曾国藩对身边人观察非常仔细,并且还分享了出来。)

季仙九先生到京服阕,待我甚好,有青眼相看之意。同年会课,近皆懒散,而十日一会如故。

余今年过年,尚须借银百五十金,以五十还杜家,以百金用。李石梧到京,交出长郡馆公费,即在公项借用,免出外开口更好。不然,则尚须张罗也。(读书笔记:曾国藩在京为官,也需要借钱吗?)

门上陈升一言不合而去,故余作傲奴诗。现换一周升作门上,颇好。余读《易·旅卦》“丧其童仆”。象曰:“以旅与下,其义丧也。”解之者曰:“以旅与下者,谓视童仆如旅人,刻薄寡恩,漠然无情,则童仆亦将视主上如逆旅矣。”余待下虽不刻薄,而颇有视如逆旅之意,故人不尽忠。以后余当视之如家人手足也,分虽严明而情贵周通。贤弟待人亦宜知之。

余每闻折差到,辄望家信。不知能设法多寄几次否?若寄信,则诸弟必须详写日记数天幸甚。余写信,亦不必代诸弟多立课程,盖恐多看则生厌,故但将余近日实在光景写示而已,伏惟诸弟细察。

         关于这篇书信的内容感触的地方并不多。但评点中有几个点让我长了见识。

        1、中国古代字写得好的人甚多,然传名者寥寥,这是因为纯粹以字名世的很少,“书法”要靠其他的东西来衬托,如地位、诗文、绘画等。或地位高或诗文好,或绘画精,原本只有五六分的书法可以进价为七八分、八九分;反之,原本有十分身价的书法,却因人微位卑而不受重视。

        2、古今不少颇有名气的忧时诗文,或许都出自好“奇思怪想”者之手,这些作品可以成为文学上的佳作、学术上的杰构,但却难以将它们真的用之于经世济民。对于这中间许多自叹怀才不遇的作者,也不宜洒过多的同情之泪,因为他们很有可能就不是真正的守土牧民之才。

        3、曾氏不喜欢“好买书,东翻西阅”的黄子寿,却喜欢何、吴两家儿子的“沉潜”,并预言,二人虽天分不高,但将来的成就“必更切实”。他希望诸弟向何、吴两世兄看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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