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让我在雪地上撒点野 | 菜鸟行者谈旅行的意义

本文作于2013年,图为漠河北极村

2013年1月16日晚上8点,我在哈尔滨通往漠河的绿皮车硬座上昏昏沉沉得醒来,头痛,回头望,整节车厢就只剩寥寥几人。此刻我已经在这辆每十分钟停一站的破盒子里坐了22小时,前一日晚由于车厢内人多嘈杂,座位前趴着休息的小桌子又已经被旁边的大叔占满,一夜无法入眠。绿皮车上的供热方式很原始,一阵阵热流从车厢底端联通的铁皮箱里蒸涌而上,可这热流十分不稳定,时而把衣服脱到不能再脱仍旧热汗直流,时而又需要紧裹羽绒服保暖。列车沿途停过的站名除了加格达奇之外都是我生平第一次听说,停车频率高到让我觉得在坐公交。

握着手里71.5元的票,想起前日在哈尔滨认识的朋友陪我取票时,看着我手里可爱的红色小纸片微微皱了皱眉。我打趣到,70块能坐24小时,多实惠啊;他摇摇头,叹了口气,“你不知道便宜没好货吗?”,瞬间语塞。钱包里还存着一张济南到青岛的动车票,看着这三年来我每个月都要买两张120块才能坐两个半小时的“昂贵”车票,想着有一次因为生活费花超买了张普快回家被妈妈知道一番心疼责备的场景,不禁对手里的这张红纸片更增感慨。

再过一个多小时,我就要到达中国最北的地方。这个节骨眼上,我脑海中闪现的不是期待不是惊喜,而是隐隐的怀疑。是的,我开始怀疑这一趟旅行的意义。我要到达的那个地方没有亲人没有朋友只有漫天冰雪和最刺骨的寒风,我曾经说过此去的意义就是为了体验这寒冷,你信吗?连我自己都不信了。

行走在各种恶劣的环境下,行走在一个人深深的不适与疲惫中,多少次的火车硬座上我都在问自己:嘿,你到底在寻找什么?为什么要选择每天提心吊胆防着老妈突击检查,一边节省着各种费用积攒一趟旅费,一边耐着孤独和随时可能发生的危险状况,这样坚定的走向远方?

拿出随身携带的小本子写日记,直到火车到达终点站草草收笔。装备好厚衣帽饰,带着极高的警惕心走出这个小县城夜晚的火车站台。车站外一排排空车和一个个拉人的黑出租司机,熟悉的让我以为自己回到了章丘(济南市的市辖区之一)的火车站。秉承着在章丘练就的一身打车技巧和“主动拉你上的车坚决不上”的在外交通原则,我走出重重人群,找到一个看似还算正规的出租车,跟车里的司机谈好价钱,当晚九点四十七分,顺利到达提前订好的小宾馆,跟几个朋友报平安。

走到房间的窗边给窗子开了一条缝,大冬天里只穿着秋衣的我躺在床上享受漠河特别足劲的地热,额头上冒出一圈缜密的小汗珠。这窗外是中国极北之地,零下四十度的寒冷;可这屋内确是我体验过的最温暖的冬日房间。就这样,我一边惊喜着这个小县城里高度发达的供暖设备,一边跟还在学校里考试的朋友们炫耀着我接下来丰富的游行计划,全然忘记了我在火车上思考的问题:这趟行程的意义,究竟是什么?

翌日,七八点钟出门吃早餐,这个时间开门的早餐铺只有为数不多的几家,在几个小小的门头前选中了一家,吃了两个素馅小笼包一颗腌制不久的茶叶蛋和一碗热气腾腾的粥,听着旁边桌上当地人和老板闲聊。一直以来都觉得早餐铺是最能体现一个城市生活气息的地方,想起九月在天津的一日清晨,和几个好姐妹一边吃早餐一边研究着菱角汤(馄饨)、果子(油条)、老豆腐(豆腐脑)这些不同的叫法,这时早餐铺里走进一个扛着鱼竿的大爷,说是钓了一晚上的鱼收获颇丰,硬要送给这店家老板几条才肯离去,这样一个如此生活化的场景一瞬间让我爱上了天津这个城市。

吃完早餐,回旅店拿了行李,按照热心的旅店老板指明的方向去往长途车站,在县城发往北极村的长途车上遇到了在漠河陪我玩了两天的国际关系学院高材生。我们一起踏足在中国最北村庄的土地上,一起住进中国最北的青年旅舍,一起徒步在结了冰落了厚厚积雪的黑龙江面上,一起越过边境线去往对过的俄罗斯村庄结果被哨所的兵哥哥喊了回来,一起在中国最北的邮局给远方的朋友寄明信片,一起品尝当地美味的江鱼和野蘑菇,一起笑看对方展露在外的毛发结了冰变成了两个喜气洋洋圣诞老人。

这个男生的博学多识让我赞叹,一路上不停得听他给我普及着天文地理历史政治各种文化常识,还有针对各方事物自己独到的见解,思想的深远和眼界的宽广都是我无法望其项背的。虽然这家伙经常很没情调情商实在低的可怕,可碰到这样一个独特的朋友跟着他的思想踏入一个更广阔的空间,在我看来还是极其幸运的事。

在北极村住着的那个晚上,和路上相遇的一群朋友一起打牌,我们约好输了的人要出去滑跨在黑龙江面上的雪滑梯。晚上十点多,牌局结束,大家也不在乎谁输谁赢了,一起拿着手电出门,在北极村极度的严寒中无比畅快的撒野,欢呼声尖叫声不断。回旅舍之后我拿出手机在人人上传了雪滑梯的图片并标注了这样一句话:没有亲身体会过你不会明白青春的热火可以把零下四十度的冰河世纪变得暖洋洋。

那天晚上我接到一通电话,是之前一天在火车上认识的塔河县大叔打来的。火车上我和大叔的老来子玩儿的很开心,大叔热情得招呼我在漠河游行结束有空可以去塔河县坐坐客,互留了电话并嘱托会到火车站接我,我也应声附和着。当时我只当这是一句客气话,谁都没有把对方的话当真。所以你可想而知当接到大叔电话的时候内心何其颤抖,这位淳朴的五十多岁的乡民是真心实意的邀请我去他那并不富裕的家里做客,而年纪轻轻的我已经事故到把所有陌生的邀请当做客气。我只得编了一个家人让我赶快回去没有时间再去的理由拒绝了他的邀请,末了还加了一句下次有机会一定去拜访——可心里清楚,这又是一句现代人虚伪的礼貌而已。

再回漠河县城时,我们一起去了当地阿姨开的一家麻辣烫小店,品尝自家养的笨鸡蛋和阿姨亲手包的饺子。热心的阿姨告诉我们特产松子蓝莓的合理价位防止我们被坑,还对我们说下次再来玩的时候一定还要去找她。

两天的漠河行就要结束了,我离开的火车在晚上十点多,我的朋友要比我提前几个小时离开。我们分别后几个月的某一天,他还打来电话问我是不是也想念漠河的时光,离别的时候是不是也有诸多不舍。其实那天送他上公交车的时候看得懂他磨磨蹭蹭不愿上车其实是他的依依不舍,这种将要离开时对一个地方的留恋我当然也可以深切的体会,即便与有些地方的相处时间甚为短暂,可这份留恋还是被我遗留在了我沿途走过的每个城市乡村、山野溪涧、沙漠草原、公路水泊里。

这趟行程最大的不愉快就发生在了离开的这天晚上,打车去火车站的途中由于自己的张扬亦或疏忽差点发生了意外。赶在最后一分钟取票上了车,站台上除了我已经没有其他人。尽管上了火车,内心残存的恐惧依旧有一丝无法平息。而正是此刻,一回头看到了前一天晚上一起打牌的蒙族大哥。他说知道我和他是一趟火车在候车室却没找到我,问我干嘛去了。有一瞬的热泪盈眶,此时此刻此身看到这个只有一面缘分的朋友却有如看到至亲至爱一般,刚才的惶恐慢慢平息,踏实安全的感觉终于回归。

坐在火车里聊天,大哥给我讲述了在漠河发生了一个真实浪漫的故事:昨天我们一起打牌的朋友中,有一个姑娘在这里偶遇了自己一直心仪的同校的小伙子,两个人并没有约好共同旅行,可冥冥之中又在这极北之地相遇了。小伙子离开了,姑娘毅然改变了原本的行程计划,追随他去了雪乡。不管你相不相信,缘分这种奇妙的东西真的存在。结果怎样,我并不得知。可我想无论结果如何,这样一段奇妙又勇敢的追逐爱情的经历是定要惦念一生的。

回程的火车上,我又开始思考起我的问题。

旅行的意思,究竟是什么?

我终于明白了,我来漠河不是为了体验什么极致的严寒,不是为了在中国最北的地方撒点野,不是为了体验这种质朴的民风民俗,不是为了结交这群内各有性格的朋友,不是为了听到诗意浪漫的故事……

那么是为了什么呢?

所有关于意义的总结归纳在随时可能变更的亲身体验面前都显得那样苍白无力,所以,旅行的意义大抵就在于寻找旅行的意义。不停上路,不停总结,不停推翻,然后再上路……   在路上,你将拥有一万种迷人的风景,一万个性格迥异的朋友,一万种非凡的人生体验。最最重要的是,你会发现一万个不同的自己,每一个都是那样美好而真实,每一个都在不停得呼唤:走吧,去远方。

《转山》里摔下山崖腿断了养好病仍旧执意上路的男人说道,他们都说我不想活了,可是我知道,因为我热爱生活,所以必须走。这句话与所有旅行者的心境都是不谋而合。上文只是关于这趟行程中仅仅两天的记录感悟,其实一路上邂逅的美丽和经历的挫折都强于表达出的文字百倍,这正是旅行的魅力所在。

切格瓦拉也是在完成了穿越拉丁美洲的旅行之后放弃了继续深造医学生博士学位的安稳生活毅然投入到古巴的社会主义革命事业中。所以当你下一次还在为是否上路犹豫不决的时候,当你还在悄悄地问自己此去的意义究竟是什么的时候,我只想告诉你三个字:上路吧。没人有权利为你设定这个问题的标准答案,只得通过你亲身体验去解答。这也是我还要继续上路的原因——继续思考,继续追寻答案的问题。

我想用那日在火车上草草收尾的日记里的一段话与大家共享作为这篇文章的结尾。

我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能安定下来,不知道还要这样子走多少段路才能寻到真正想要的生活。耳边报站员的声音让我知道十五分钟后这一趟旅行的目的地就要到了。明天又有哪些位置的精彩此刻我并不得知,明天之后的我又将发生哪些细小的改变我亦不清楚。或许某一刹那我便找到了一直在寻找的东西,揭开了各种我想不通的谜团,找到了我需要我想要的生活,亦可能不会。生活在继续,你才20岁,急什么呢小伍”

故事还没有结束,我依旧在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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