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乡记

回家的感觉恍若梦境。

初中住校，开始的那几个月不习惯，周四是想家的情绪发酵到高峰的日子。我用省出来五毛钱到小卖部去打电话給舅舅，小卖铺的主营业务是一排一排堆起来的零食，那个红色的座机就只能默默呆在一旁，粘灰黏尘，还有等待着我这个小毛孩，去拨动它。

偶尔听到舅舅的声音就会哭出来，哭着说好想回家啊。舅舅在那头便会半责骂地说:傻孩子，家里一切好，你在学校安心读书啊。

这个安心读书，后来一读就是很多很多年。同村的小学同学，嫁的嫁娶的娶，还有很多早就是家里经济的脊梁。而我，还每个月伸着手问家里要钱。

而且，很少很少回家。

高中时一个月回一次家，每个月到了放月假的前一晚，和同床的室友躺在床上兴奋地规划着回家要做的事情，睡不着。

终于又上了大学。大学在离家五百公里开外的地方。村子太偏，要通往外面只有一条高速公路，每次往返只能坐大巴。大巴在路上兜兜转转，从上车到下车要10个小时，我半年才回一次家。

路途遥远，大巴车的气味不好闻，司机态度很差，但是想到可以回家了，总是很高兴的。

回乡六月，正是荔枝成熟的季节。一下车，乡镇的土气和香气迎了上来。回村的路正在修建，洼洼坑坑的不太好走。刚下过小雨，夕阳又重新出来，快要到家的时候，天边便出现了两道彩虹。小朋友看到我出来，来不及招呼，笑着跑出去看彩虹了。

晚上洗完澡到小阳台去吹风。这个小阳台是房子外延的一部分，以前夏天在家，一家人偶尔会搬凳子到阳台去坐，乘着月色聊家常。而此刻，他们在家里的几个客厅看电视，我一个人看着路灯，听着蟋蟀和青蛙的叫声，倍感快意。

第二天，要给即将参加的高考的妹妹送汤，我拎着刚煮好的饭菜又到市里去了。村子里出市很不方便。先从家里开20分钟摩托到镇上去，在镇上搭乡镇大巴到市里，再掏几块钱坐个摩的到妹的学校。镇上到市里的路很好走，快要赶上高速路的水平，淡季坐车的人不多，大多是老奶奶老爷爷或者是要到市里去看病办事的叔叔阿姨。

车子没有空调，窗子打开，车开动之后窗风大阵涌进来，夏日的炎热和雨水过后的土味一并轻轻吸进肚子里来了。

我喜欢坐在最后一排，放好饭盅，开始张望窗外的风景，有时太困了，便在全车熟悉乡音的萦绕下满足地打个小憩。一觉醒来，便又到了终点站。

在家的日子是喧闹又缓慢，似乎永远都不需要去想下一件要做的事是什么，安安静静切一顿菜煮一次汤，举起勺子尝味道，小朋友凑上来跟着吸一小口，然后满足地说：哇，好美味啊！

我知道，有这个家牵挂着，我一生不会走太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