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听笛

  五年前搬到了这栋楼。刚收拾好桌子，楼下忽地传来略显僵硬的笛声，虽然旋律悠扬，可拍子还是参差不齐。这使得驻足倾听的我有些懊恼，后来知晓是楼下一位老太太所奏，不禁谅解几分。此后每个傍晚，从残阳褪去到皓月近起，总是听到一模一样的旋律。如此反复，过了三个月，竟还是那一成不变的调子，我不由得感到恶心。彼时年少轻狂，遂每次放学途经那个门栋都会发出“戚”的不屑音来凸显自己的厌恶。“几个月一个调都学不会？还学笛子干嘛。”我一边速速登楼一边想。

  后来开始流行了广场舞，加上修路，各种不同调的音符在耳中乱撞，简直要轰碎人的神经。恰逢一日暴雨，家中无事，遂发呆，忽地又听到了楼下笛声，不由得恍然，搬到此楼已是一年又半载了。调子还是未曾改变，但这悠扬的调子竟让我有些感慨，似多年未见的故人，虽不亲密，却是让人感觉岁月流淌。旋律如烟似雾缓缓散去，我才反应过来比起一年半前老太太已经进步很多。

此后再上楼，不再鄙夷老太太的重复，而是无言静静走过，甚至偶尔放慢脚步。

  上了大学，不再常居楼中，抽空回来也是事务繁多，不再如高中时过问那些吟诗作赋，艺术也悄然离开我的桌子，取而代之的是复杂的代码和没完没了的实验报告。

  春去，夏散，秋来，走在宽敞平坦的柏油路上，我才发觉这路竟已修缮完全，虽不再如当年那样颠簸，可也没了往昔石子路的韵味，像是个不带感情的保安，压住了大地，不发言语。背后的楼也已拆了，曾经的小广场亦不再，也无需再为每晚几个大龄姐妹那詹姆斯五套操的背景音乐而头疼了。

  安静的生活无疑是我向往的，可是总觉得有些什么没了，现实中的和精神上的，都没来由的怅然若失，究竟失去了什么呢？

  忽地，那悠扬的笛声又飞翔着钻入耳中，那一瞬间，往昔的点滴逐渐涌上心头，我竟听到了无数的感情，亲人的离去，失败的哀愁，故土的忧思，好像本是揉成了一团的乱麻，在无数遍的演奏下一点点散开，流淌到了我的眼睛里。我放下了手上的工作，推开窗子，静静地享受着心酸，直到最后一个音符逝去。

  自始至终我也未曾知晓曲调的名字，但这位老太太，就默默地在这个星球的一个小城市里演奏了它五年，是寄托了什么样的情感？还是一份为着精通的执着？我觉得都不甚重要，想起这数年来，我兴致勃勃的去做，但又半途而废的事已数不清楚，蒙了灰的吉他和健身的器械，泛黄的鞋子和一个再不敢打开对话框的头像，便只好沉默。

  唯觉得曾经那毫无雅致的调子现在显得动人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