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马六甲是去年春节的事情了。
结束香港的行程后,就坐亚航到了吉隆坡。因为是夜里的航班,所以就在吉隆坡机场旁边的酒店住了一晚,第二天一早就坐大巴前往马六甲了。
所以从本质上来讲,那是我们在大马旅行的第一站。
但从任何角度上来说,这都是整趟旅途中最值得期待的一站——只要稍微读一点历史或是地理,马六甲这个名字就不陌生。
这座位于马来半岛西南侧靠近赤道的城市位于马六甲海峡的咽喉处,而这条连接太平洋与印度洋的水道却又是东亚国家们的“海上生命线”。
这里是从中东始发的油轮前往东亚最近的通航路线,控制了全世界四分之一的海运贸易和近一半的石油贸易,日本进口原油的95%都会通过这里,而在每天经过马六甲海峡数不胜数的船只中,近八成的目的地都是中国。
正是因为这极其特殊且重要的地址位置,通航三千年来,马六甲海峡成为了兵家必争之地。
而马六甲城又是这海峡中最为重要的一座城,他是现代马来西亚的起源。
这座小城背靠马来半岛,面朝苏门答腊,靠山观海,易守难攻,又因临海,还有利于开坑的广阔土地和温暖易于植物生长的气候。
于是公元十五世纪,苏门答腊王子拜米苏拉在这里定居下来,逐渐发展壮大,成为了后来的马六甲王国。
这个小小的国家从一开始就与中国有着不解之缘。
明朝永乐年起,马六甲国王向大明王朝示好,成为明朝的藩属国,而正是与大明王朝密切的经济、贸易往来,以及明朝与世界其他国家的往来使得马六甲王国成为了东南亚的交通中心,也成就了马六甲的繁荣。
交通的繁荣往往带来文化的多元,来自东西方各国的文化在这里交融。
带着皇命七下南洋的郑和,五入马六甲,带来了明朝皇帝的赏赐,还带来很多华人,他们在这里生根发芽,成为了马六甲文化中浓墨重彩的一支。
而伊斯兰教,就是跟随货物、水手们一起从遥远的中东到达这里,从马六甲开始传播向整个东南亚。
再加上从1511年起的其后400多年间,大航海时代的资本主义扩张,作为兵家必争之地的马六甲又分别被葡萄牙、荷兰和日本先后占领,漫长的殖民地历史让这里的文化变得丰富而多样。
历史上的每一次更替,每一次换代,都是对小城的洗礼。
破坏旧的建筑,打碎过去的生活习惯,带来新的文化,融合新的风貌。
历史的不断更迭,让这座不大的老城看上去饱经风霜,又历久弥新。
丰富的历史让这座小巧而精致的城市里布满了风格迥异的建筑。
穿城而过的马六甲河将她分为东西两部分,河西有灰瓦白墙的中国城,河东则耸立着葡萄牙式、哥特式、巴洛克式、拜占庭式等各色建筑。
移步换景间,穿过马来人、华裔和葡萄牙裔的聚居街区,看到的是南洋的骑楼、中式的庙宇、荷兰人的总督府还有葡萄牙人的教堂,再往外走,穿过簇新的现代建筑又是伊斯兰教的清真寺。
各地文化的融合和混杂,让马六甲的旅程变得奇妙起来。
从城郊打车前往市中心的历史遗迹区域,需要穿过城区,嘈杂又混乱的街景是东南亚小城的日常,赤道的高温里,无序的交通有人令人焦躁。
但与grab司机的聊天却很有趣,他已经是第四代华人了,能够讲非常流利的中文,不过书写却有一些困难。他的主业是一个大学讲师,休息的时候喜欢开grab,主要还是因为可以遇到很多不同的人。
被拥堵的交通堵在路上,他便开始滔滔不绝地向我们介绍马六甲。
无论从什么话题开始讲,华人与华人的交流最终总会落回美食上来。从榴莲冰棒说到榴莲泡芙,从沙爹串说到海南鸡饭粒,如数家珍。
这就是对自己城市最真诚的爱吧,愿意去探索每一个角落,愿意去了解每一种食物,愿意多了解这里一分再多一分。
因为被司机小哥哥的介绍全面感染,所以在到达马六甲最有名的鸡场街时难免有些失望。
斑驳的骑楼立在两侧,倒是道地的南洋味道,不宽不窄的街道中间挂满了灯笼年味儿十足。
整条街大声循环播放着刘德华的《恭喜发财》一下将时空拉回了祖国,再加上骑楼下的摊贩们——简直与祖国的古镇毫无二致。
街上的游人摩肩接踵,热热闹闹的倒是年味儿浓浓,但架不住赤道的高温炙烤,我们很快就败下阵来,进了一家吃冰的小店吃起榴莲冰淇淋来。
马来西亚以榴莲出名,当然榴莲冰淇淋也不会差,浓郁的榴莲香味,冰淇淋醇厚绵密,回味甘甜,就连不爱吃榴莲的老爸都忍不住多吃了几口。
难怪墙上贴着克强总理的话“第一次吃榴莲可能有些难受,第二次吃就难忘,第三次吃就忘不了”。看来全天下的华人都差不多呀。
稍作休息,出门转变策略,不再走鸡场街这条大路,改走两侧的小道,于是世界一下就安静又开阔起来。
骑楼下是婉转的回廊,有些是斑驳的,有些是崭新的,岁月与时光的痕迹交杂,是历史的来龙与去迈。
家家户户的门口挂着匾额,上面悬挂着各家的堂号,这是华人的文化里宗族和血脉的传承。
骑楼的廊下或者放一些花草,或是一些饰物,鲜活又生动,与历史的厚重相映成趣。
处处都是华人悠远的过去,又是马六甲居民的如今。
走走逛逛不经意间就走过了马六甲河,抬头又是一个红色的西洋建筑,就是马六甲的地标性建筑荷兰红屋。
这是东南亚最古老的荷兰建筑,如今却是马六甲的民俗文化博物馆。
门口的红屋广场是整个马六甲最热闹的地方,来来往往的是来自世界各地的游客,停满了马六甲最有特色的观光三轮车。
他们被装扮成各种花枝招展的卡通人物,放着大声的音乐,十分杀马特。
在赤道炙热的气候里,又显得格外魔幻。
于是我们想着赶紧逃离这里,就顺着红屋外的小路往山上走。
几步路便到了山顶,喧嚣被留在了山下。山上茂盛的马六甲树亭亭如盖,树荫下苍苔覆石,那是圣保罗大教堂的遗迹。
这座欧洲人在远东修建的最古老的教堂如今只剩下残垣断壁,一片荒芜,教堂前的圣方济各大理石雕像却在时光的流逝中保持着原有的光洁,但他的右手已经断掉,据说这与他去世后的样子完全吻合,似是一块神迹。
站在山顶向远处望去,身后是延绵的马六甲老城的风景,远处是海峡旖旎的风光,迎着习习海风,在南洋三十六度的阳光里,讲述的是不同的语言、宗教和习俗背后的那些悠远而又古老的故事。
除了中华文化、西方建筑,作为伊斯兰教传入亚洲的桥头堡,马六甲也有着经典的伊斯兰教景观,那就是海峡清真寺。
他并不在马六甲的市中心,在马六甲市郊的一座人工岛上,从红屋走过去大概需要四十分钟,于是我们打车前往。
说起来也算是去过一些清真寺,但这座海峡清真寺却是有些特别,是一座真正的水上清真寺。它伫立在马六甲海峡上,在入口处有一座桥与陆地接壤。清真寺的地基柱子打入海中,让整座清真寺般浮在海面上。
当海水退去时,清真寺像是悬在海面上;而涨潮时,又像是一座漂浮在海面上的孤舟。
清真寺面朝大海,是能够走进的到达马六甲海峡的最深处。
阳光下,海水闪烁着金色的光芒,水质称不上清澈,似乎还有些浑浊,空气质量也谈不上良好,让海峡蒙上一层滤镜,说起来实在是平淡无奇。
但正是这条看似平淡无奇的海峡,却是世界上最繁忙的水道之一,这条东亚的生命线又赋予了身后这座小城独特的意义。
很难说是什么成就了这座一天便可以走遍的小城。
是历史的巧合让她成为现代马来西亚的开端,又是地缘政治赋予了她多元又融合的生机勃勃的文化——
这些是她作为世界文化遗产当之无愧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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