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一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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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午夜时分,月亮升得老高了,最后一拨游客,将杯里剩下的啤酒和可乐倒进口中,终于趿拉着拖鞋,懒洋洋离开了,热闹的沙滩安静下来。

      旺儿爸抓着铁条,拨弄了一下烤炉中将成灰烬的炭火,扑拉扑拉,又将一些黑漆漆的木炭倒进炉中,最后把一只装了水的铝锅放在炉架上,几阵海风吹过,将熄的炭火,又泛起了红光。

      旺儿妈把卖剩的生蚝倒进一个大红桶,一只只撬开清洗起来。“二娃子,二娃子起床喽!”她边撬边轻声的喊。二娃子啥也没听见,他躺在一只竹篾编的框子里,睡得正香呢!清亮亮的月光,照着一张三岁娃娃的小脸。

      这个时辰的海边,是最舒服的。夜风吹散了热气,又凉爽又没蚊虫,一波又一波的海浪拍打着沙滩,哗啦哗啦……月光下的烤生蚝档,炭火的热气是被凉风裹挟着的,那是一种清凉的和暖,二娃子熟睡的脸,舒展极了。

      妈妈又轻声叫了一句,与其说是想叫醒二娃子,倒不如说想趁此闲暇,跟梦中的孩子说说话。“他睡呆了!”倒是坐一旁的旺儿开声了,他咧着嘴瞧着二娃子笑,夜色中,依稀看到缺了两颗门牙的牙床,那是从村里出门前才掉的呢。

      旺儿妈把洗净的生蚝倒进铝锅,锅里的粥水早已滚沸了,炉火正旺。“快些洗哩!”她忙完手里的活,蹲到旺儿旁边,跟旺儿一起洗起碟子来,最后一批客人留下的脏碟子,也洗得差不多了。

      旺儿举起右手,就着月光看自己的手巴掌,“妈妈,我的手好白哦!”洗了大半天的碟子,旺儿的手泡得又白又皱。“还香呢!不信你闻闻”妈妈逗他。旺儿真把手放鼻子前,连吸了好几下,“嗯!真香!”他闻到一股淡淡的柠檬香味和生蚝的腥气。

      “饿了吧?!快洗,粥就熟了”旺儿妈加快了动作,安静的海边,听得碟子叮当的声响。“妈妈,海边的月亮,怎么比村里的大?!”旺儿盯着夜空中那大月亮,出神地问。“村里的月亮没水喝,所以小哩!”妈妈又逗他,“以后,你天天都能看见大月亮了!”。

      从前旺儿在村子里,从没见过大海,更没见过喝水的大月亮,村子如今已变得好遥远,远得就跟那大月亮一样。

      “干完这个月,应该差不多了!”旺儿爸趴在小桌前,就着月色和电筒光,在干每天这时辰都要干的事,把今天的收入记在一个小本子上。他说,再干完这个月,旺儿那笔学费也筹得差不多了。

      南方这个海边小镇,旺儿爸妈来打工已经好几年了,今年旺儿从西北老家来到爸妈身边,满七岁的他该上学了,没当地户口得交上一笔昂贵的学费,多得老乡帮忙,把自己在沙滩边卖炭烧生蚝的摊位,暂时转租给他们,学费已凑得差不多,摊位也将期满退回给老乡了。

      “期满了又不知道干些啥呢?!”旺儿妈突然犯起愁来,冷不丁冒出一句话。“急啥?!这不是还没满吗!再烂的路,还有月亮照着呢”“吃生蚝粥喽!”旺儿爸憋了一眼旺儿妈,嚷着叫大家吃生蚝粥了。锅盖一揭,香浓的粥味扑鼻而来,二娃子自己醒了,瞪着乌溜的眼,瞧着明晃晃的大月亮。

      藏蓝色天幕中,寂寥廖几颗星,眨巴着困倦的眼。银白的月亮,映照着同样藏蓝色的大海,天地笼罩在一片神秘夜色中,远方迷迷蒙蒙有一座灯塔,泛起清冷的光。

      海浪拍打着沙滩,哗啦,哗啦……月色下的烧烤档,响起一阵锅碗的碰撞声和孩童的浅笑,一股食物的浓香在夜风中轻轻飘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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