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辆回家的铁皮火车

我第一次踏上从家离开的火车,正是开学季,大包小包塞满了行李架 火车里满是乌泱乌泱的人群,二十一个小时的硬座,一路从北到南,等风尘仆仆抵达那个被称为火炉的城市,早已大汗淋漓,那辆火车最初留在我脑海中的,只有狼狈闷热和倦怠。

后来往返多次,还是漫长的二十一个小时,还是狭窄闷热的车厢,还是嘈杂混沌的方言,还是扎眼的白炽灯光,还是轰隆轰隆的火车。一个人带着沉重累赘的行李,带着疲惫不堪的身躯,带着孤身在外的警惕,带着摇摇欲坠的脆弱。

每一个在外的人,都是狼狈且强大的。

那次临近开学,也只买到了硬座的车票,元宵节那天中午,身上疲乏无力,前些天着了凉,晕乎乎的上了火车,喉咙痛到吞咽都是问题,颓唐的坐到半夜一点左右,火车到站河南襄阳,顿时涌上来一大批人,乱糟糟的头发,扛着比自己都大的行李铺盖卷,应是刚享受完春节假期返工的外地务工人员。之后的每一分一秒便都是折磨,火车上七歪八倒睡满了人,喉咙里像加了一片粗糙的小钢刀,撕撕拉拉磨着我的内壁皮肤,脑子里重的像灌了铅,没地方倒,硬撑着把自己当一个断了线的稻草人,盯着白到刺眼的灯光,一个小时一个小时倒数,伴随着内心极度放大的绝望,像一个溺水的濒死之人孤独的看着水草缠绕覆盖将自己彻底拉入布满黑色淤泥的深渊。没法喝水,没法上厕所,没法吃东西,吸着火车上混浊的气体,觉得自己像一个垃圾桶,被氧气酸雨加速腐蚀着。

第二天中午饿到胃疼的时候下了火车,坐了一个小时的巴士回到学校,拖着行李箱走了二十分钟到宿舍,躺在床上像死人一样躺了三天,病毒性感冒持续了一个月。

现在说起来依旧记得当时那份难过,像是3D烙印,复制粘贴,无比戳心。

长途跋涉是最能消磨人意志的一种方式,希望和愉悦随着困意的加深一点一点碾碎在轰隆隆的齿轮之下,望着白到绝望的灯光细数时间一秒一秒挨过去,所有人满是苍凉地默数属于自己的那个倒计时,也在心里积压着放大到无穷的极限,直到拉扯着行李回归陆地,所有,又明媚起来。

以前不敢想自己会有那么大的承受力,后来想想,一个人的时候,不承受又能怎样。

那辆铁皮火车,承载了我太多绝望和悲怆。却也参与了我很多欣喜和欢愉。

大学第一个学期结束,遇上春运,依旧是坐了二十多个小时的硬座,离家还有两个小时路程的时候,我激动的像个第一次参加颁奖典礼的孩子,满是紧张和欣喜。近乡情更怯,在那一刻,是不可言说的美妙。

大一暑期结束,从家返回学校,心心念念了一个假期的男朋友站在出口等我,一路的风景都特别好看,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就是我。

后来才明白,我怕的不是漫长的旅途,我怕的是终点无人等候。

车站每天的人流量都大到惊人,有一两个小时的短暂旅程,也有长到三四十个小时的长途跋涉,不曾听过他们的故事和感受,但想必,他们的旅途,也或布满心酸或温暖欣喜。

车站和旅途中的故事无时不刻在上演,感受思考也永远在更新,坐火车似乎已经成为人生必要体验之一了。

是我的来处,也是我的归途。

那些被放大的情绪,也在渐渐被折叠在一辆辆火车里,继续远去。

那辆铁皮火车,忘不掉的铁皮火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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