习惯

  他期待着,即将到来的与另一个人的会面,一场绝对不会愉快的会面。

  门外的世界充斥着与他不相匹配的气息,即使戴着深色的墨镜也不能遮挡住那与他此时心情完全不符的明媚阳光,温暖的,炽热的,却仿佛在嘲笑着他这个早已经习惯了冰冷的异类。“真是一如既往的不友好啊”,他耸了耸肩,像是习惯了似地感叹了一句,但微抿的唇角却暴露了那一抹不易察觉的情绪,在微妙而复杂的情绪挣扎了几秒后,他叹了口气,继续向前走着,毕竟,早就习惯了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哒、哒、哒……”鞋跟敲打瓷砖的碰撞声在空荡荡的走廊里逡巡着,回响着,不断把心弦来回拉扯,让有些恍惚的人不至于在平地上摔倒——虽然从前不熟练的自己曾无数次地重演着那一幕喜剧——当他站到了电梯口前,凝视着金属的反光面上,那个熟悉而陌生的扭曲的人影,又一次地开始感叹习惯真可怕。

  他仍然记得第一次穿上五厘米的高跟鞋时歪歪扭扭的走姿和随时可能会摔倒的窘境,也依然能够忆起当他决定把所有男装放在了衣柜的最底层,在镜子前穿上了第一条裙子时的羞惭和不知所措。但现在的他已经可以穿着十厘米的高跟穿梭于大街小巷,能够面不改色的套上各式女装,甚至可以在镜子前皮笑肉不笑地对自己说一句:你真漂亮啊。

  习惯,真可怕啊。不过荐桐有时候也在想,或许他就是在期待着习惯的作用吧,就如同自己习惯了扮演这样的角色,也许将来的某一天,他也会习惯了自己的存在,如果成为了那样,就算是满是厌恶的习惯,又有什么不好呢。

  他看见自己的嘴张张合合,  一句轻飘飘的话语在他的耳边萦绕着“你可真贱啊……”可不是吗,他感觉自己遍体鳞伤的身躯笼上了一丝绝望的温暖,可不就是贱吗。

    一边想着乱七八糟的胡思乱想,他一边朝着目的地前进,每个经过他的,或熟悉或不熟悉的人都在用着相近的眼神打量着他,但他已经可以做到沐浴着那些鄙夷、可怜、同情的目光露出笑容,并点头致意,当然,这并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情,只是因为这已经是他所能守住的最后一份自我。他已经能够戴着完美无缺的面具在无望的泥沼里挣扎,对每一个眼睁睁看着他沦陷的人微笑。就如同柳先生一样。

  想到了柳清扬这个人,他意外的发现,除了心脏深处传来的一丝微不可查的痛楚之外,什么感觉都没有了——他不知道自己还爱不爱他,可能是习惯了爱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否还嫉恨他,也许是习惯了他对自己的态度产生不了恨意,随着时间的推移,终究只剩下了麻木。

  “那为什么还要坚持呢?”他听到自己内心的声音在问着,问着这个已经不知道该如果去改变的人。这个问题并不算什么尖锐的问题,准确来说,每一天每一分钟每一秒他大概都在问着自己这个问题,而答案也很简单。

  透过咖啡厅的落地玻璃窗,荐桐凝视着那个男人,他一如既往穿着完全不合身的西装,脸上挂着和善可亲到有些可疑的笑容。

  当他转过头来看到玻璃窗外的人时,荐桐可以清晰地看到他瞬息万变的脸色,为了维持体面而勉强勾起的嘴角和瞳孔里挣扎着的嫌恶、同情和藏在眼底的不可察的得意和欲望,和他不合身的西装是多么的搭配啊。荐桐注视着这一切,微微勾起的唇角越发的上扬,露出了今天的第一个真心的笑容,理了理垂在耳边的发丝,推开了门:“清扬啊~”

  为什么要坚持?

  多么简单啊,因为看着一个扭曲的人毫无所觉的洋洋得意的落入深渊,真有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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