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这个东西有害健康，吸多了肺疼牙黄皮肤差，但实际上吸烟的人一点也不少。墨爱吸烟就是喜欢那种身体轻盈的感觉，她尤其喜欢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吸，站在阳台上仰望星空，看着点点繁星一闪一闪。有时她只是点燃后那么放着，盯着那一点红光慢慢燃烧，看着香烟慢慢变成一条灰虫。正如此时，她就趴在阳台上抽着白万，思绪随着烟雾飘散，她回想起父母来探亲时带父母去吃寿司的场景，父亲都走到门口一看菜单顿时又要回去，又说让自己进去吃他们在外面等着，自己不依硬把他们拽进店后父亲又说不饿，结果最后三个人只点了一盘盛放仅10个寿司，她还清晰地记得服务员端上寿司的时候带着疑惑的表情盯着她父亲，然后看看她母亲，接着又是墨爱。现在回想起来墨爱后悔万分，后悔当初没有带父母去那家便宜的旋转寿司店，每每想到这她都自责不已，责备自己任性、没出息，觉得自己什么都给不了父母。她心里一阵烦躁，突然用手按灭了香烟，烫的她呲牙咧嘴。
第二天确实如小林说的上午明显人少了许多，今天她被安排了一份很简单的工作，她拿着话筒站在会议室右侧的过道，正对着后门，大家坐的稀稀疏疏。墨爱视线搜寻着山本木，往前望去就是一排排的脑袋根本辨认不出，往后望去却没看到，她看到小坂文雄带着一脸倦意从后门悄悄走了进来，想必昨晚聚餐到很晚。一个坐在后排靠中间座位的男人这时举起手，墨爱快走过去弯下腰，手越过旁边的人把话筒递给了他，“会议没听懂就算了，今天一定要请山本木过来。”她想着。没听懂这个人说了什么，但是墨爱看到很多人在笑小坂文雄也在笑，于是她也跟着笑。墨爱觉得世界上最简单的谎言就是笑。
到了下午，她站在海报前一遍遍读着早已熟读于心的内容，她心里默记着需要在什么地方停顿、什么地方加重语气，她要表现的专业，不能丢自己导师的脸面。她抬起头急切地寻找山本木，看到山本木没有离开，正在和人交谈时她的心脏开始剧烈跳动，她为自己拥有的勇气感到自豪，她要让吉田英夫看看自己是多么的出人意料。耳膜因为心脏的跳动也在剧烈鼓动，她已然听不见外界的声音，她记住他站的位置后低下头又开始默读海报上的内容，读了两遍后她决定行动了。
穿梭在众多海报之中来到他的附近，山本木和几个人围着讨论什么，墨爱选择站在正对着山本木那个人的身旁等。她快速地从上到下打量一遍，一般到他这个地位估计也有50岁以上，但从外表来看却猜不出他的年纪，山本木高大挺拔身材匀称，稍微自然卷曲的黑发略见斑白，一双眼睛炯炯有神，和吉田英夫那双浑浊的眼睛相比，这双眼睛充满热情，从这双眼睛她明白山本木和吉田英夫是两种完全不同的人。她无意间正好看到不远处的吉田英夫正双手抱胸在听一个学生讲解，时不时笑的身体上下一颤一颤，像个弹簧，顶着稀疏白发的脑袋从后面看像一个鸭蛋。会场的人陆陆续续背着包离开，几个同学开始收拾饮食区的垃圾，小林把自己的海报摘了下来，小坂文雄面朝大家站在楼梯口…她感觉到一束目光，转过视线正对上山本木。
“你好，初次见面，我叫墨爱，吉田英夫的学生。”她立刻摆出自己认为美丽的笑容开口说道。
“噢～你好，吉田收学生了啦，你念几年了？”山本木给了一个大大的微笑，一个标准的美式微笑，一个自信的微笑。墨爱突然觉得如果他是自己的导师那该多好。
“快三年了，今年毕业。我研究的是黑碳，我想请老师给我的研究提提建议。你能看看我的海报吗？”墨爱看到更多人开始收拾海报。
“当然可以。”
“我来带路，我的海报在那边。”
“我先介绍一下我研究的内容。”山本木来到海报前立马严肃起来，其实墨爱还没开始介绍他就已经飞快地读了起来，但他依然点了点头，于是墨爱像打开水龙头一样哗啦哗啦地背了出来。
背完后墨爱觉得她的任务完成了，仿佛从一开始她关心的并不是能否得到建议，而是山本木能不能过来看她的海报。她现在一脸轻松地望着山本木，而且她还看到吉田英夫正朝这边望。
山本木照着中文拼音念出墨爱的名字，“mo ai，我读的对吗？”
“诶，是这样读。”墨爱开心的笑了，这是她第一次听到有人用中文叫她的名字，从来没有人问她用中文怎么念她的名字。
“我觉得这张海报不错。利用各物质之间的比例来判断污染的来源，我想判断的依据你一定参考了很多文献，然后你用到了后轨迹模型模拟出背景地的黑碳主要来自中国东北的秸秆燃烧。挺有意思，其实我也做过一些研究，确实中国东北的秸秆燃烧对日本的污染影响很大。你用的是网页版模拟？”
“是的。”
“其实你可以试试把软件下载下来，然后导入浓度模拟，这样你会得到更详细的结果。我想知道这个箱体实验的结果和其他文献中的一样或者相似吗？”
“嗯…我查了一些文献，但并不是很多，在这些文献中结果是一致的。”
“噢。”山本木停顿了几秒钟，然后又说“不错，我觉得这个研究挺有意思，这是你的毕业论文？”
“是的。”
“其实这个研究还可以更深入，还是有很多可以研究的，深入之后你会觉得更有意思。你继续读博士吗？”说完，山本木调皮地朝墨爱眨了下眼。
墨爱看着山本木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感觉周围充斥着神秘的气息。
山本木发出爽朗的笑声，“好好学吧，加油。”说完就扬长而去了，留下墨爱还在回味他们之间的对话。
下载版？箱体实验会有不同的结果？还可以更深入？读博是吉田英夫让他问的？我想读博吗？
一只虫子飞落在海报上，墨爱伸手扇动想赶走它，就像想赶走心中的疑问一样。
“怎么样？”吉田英夫又冒了出来。
“山本教授让我试试把模型下载下来，然后带入浓度模拟。”墨爱看出吉田英夫很高兴。
“嗯，带入浓度是为了找到可能的污染来源地，在你的结论中只是得出来源于中国东北，但并没说明具体是东北的什么地方，这个可以试试。还说什么了？”
“没再说什么。他只是说可以更深入地研究。”
“怎么深入地研究？”
“没说。他问我读不读博。”这句话像一个向下的作用力作用在吉田英夫的头上，只见他开始像弹簧一样笑的一颤一颤。
墨爱沉默的看着他，她实在不知道自己的导师在想什么，他太难懂了。
“你怎么回答的？”他独自笑了一会儿接着问。
“还没来得及回答，教授就走了。”墨爱打起太极拳。
“那么你想读博吗？”吉田英夫继续问。
“老师你觉得我适合吗？”墨爱带着期待问道。
“嗯…”吉田英夫思衬一下，“...我觉得你可以试试。”他看了看表，“今天就到这吧，把自己的东西收拾收拾。给你布置个任务-试试山本老师给你提的建议。”
墨爱感觉自己沉到了湖底，周围的一切都让人窒息。她把海报卷起来用力扔进筒里拎起来就走，她听不见任何声音，只看见一个个的笑脸，一切都像在演无声电影一般。她脑中回荡着吉田英夫的声音-我觉得你可以试试…试试…她撇见坐在问询处的小坂文雄，只有他没在笑，墨爱朝他挥了挥手，然后把报筒背在肩上走下楼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