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说所有失意的人都会莫名其妙失踪,回来时春风满面,说送去了Sam镇被改造,但大家都想实质是心理治疗或精神疗养了一番。不过,才失踪了几天,就有如此法力,怕是被荼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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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才白痴梦”列车
我在城际火车上回了朋友一句:“我唔系好想咯”,便迷迷糊糊睡着了。“终点站Sam镇,已经到啦,请各位失心之人带齐行李物品下车,祝你旅途愉快。”我不解我一个大好青年,竟然也“进来”了。莫非要学纺织红锦洗净心灵、颂读当代圣贤录洗心革面?魔羯座的我生性冷静,就静观其变,“自己执生”吧。
来到Sam镇门口,一抬头,一行小字写着“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英文却是“ I will show you something to make you change your mind"。边让人认命,边强人所难?不解。一低头,迎面便是人脸识别。机器人发出一把清澈又略带沧桑的男声“喂,睇下你衰乜嘢?喔,问题唔严重,你嘅套餐已经准备好,慢慢玩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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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跳墙”大茶楼
世纪大肺炎,太久没去茶楼饮茶,先上一盅两件解下馋。这里基本满座,居民应该喜欢饮茶,但因为大家互不相识,就随便搭台,闲聊两句。菜牌名叫“赢咗得餐笑”,只见“夜半饮泣”、“自食其力”、“做到甩肺”、“相思串”等十几种奇形怪状的点心名。广州人讲意头,不过一场来到饥不择食,就随便挑了两个名字还不算糟的“自食其力”和“相思串”。原来“自食其力”是只桔样的流沙包,附上字:自食其力得个吉(粤语空与“凶”同音,故用“吉”代替),不过金色咸蛋黄流沙馅实在美味。“相思串”竟是白肺,附上字:苦相思总白费,但一口咬下去,却滑滑嫩嫩,鲜美无比。我猜“做到甩肺”的肺都来我碗里了。
似乎很坏很苦涩的,却也有本真的味道。
同桌的食客是个中年大叔,似乎已经在这里生活一段时间了,他问,妹记,你衰边样啊?
我一怔之下,摇摇头,“唔知啊,啱入嚟。噉你又衰边样呢?”
大叔说:“你新来多半不知道了。但不出一个星期,Sam哥就会帮你找回你失去的那部分心。”
我打断道:“Sam哥是谁?”
“‘歌神’许冠杰你不知道吗?粤语流行曲的鼻祖啊!我听着他的歌长大的。他以拯救世界失落灵魂为己任,创立了Sam镇,在粤语拼音打‘Sam’出的字是‘心’,所以这里和外面的世界不同,钱财身外物,讲心不讲金,所以外面赚钱,这里收获心力”
“我不知道缺什么,怎么知道找什么?”
“所以他会帮你嘛。你问我怎么进来的?我呀,股市震荡,倾家荡产,众人落井下石,我想跳楼了,Sam哥就说‘天造之材皆有其用’,又说‘笑骂由人,洒脱地做人’,让我发现除了钱我还有很多可用之处,豁然开朗;那边那个穿西装打领带的,你想不到他来的时候穿孖烟通人字拖!手上有几十套楼收租,老婆却嫌弃他老土,跟别人跑了,相亲又屡遭挫败,他想不通,来到这里他身无长物,Sam哥就教他‘先敬罗衣后敬人’的道理;隔壁桌那个老板娘,得罪人多,称呼人少,终于左右邻里全和她绝交,Sam哥就教她‘是非有公理,慎言莫冒犯别人’;还有那些剥削员工的老板,Sam哥天天让他们听听打工仔心声……”
想必Sam哥助人为乐,除了关心上述有钱人,竟也关心我等小市民。我好奇他要拿什么道理拯救我。
“那我还能回到现实世界吗?”
“Sam镇,你的经历会成为阻碍你前进的关卡。当你可以畅通无阻地走时,就可以畅通无阻地走了。不过这里太有意思了,我让我的孩子在这里成长,多经历些再回去,因为每遇上一次迷惘,便有一次免疫应答,长大就百病不侵了。”
我半信半疑,喝完一壶“有酒今朝醉”,就出门了。
3
“知音”路口
一路的老派城市风光让我想到老照片中的70年代香港,大概这位Sam哥活跃彼时。街上节奏感强、旋律简单、歌词押韵、声音清脆的音乐让我全身轻松律动,边走边蹦。和我所处的现代城市不同,这里的人不会紧张兮兮、愁眉苦脸,而是神采奕奕,笑容满面。有花枝招展的十个女仔,有认真做完作业然后踢球拍拖的幸福学生哥,有从“打雀英雄馆”中走出的意气风发的雀友。听闻Sam哥把打麻将唱得出神入化,其人却对这项国民益智运动一窍不通。如果非说会打麻将才能唱麻将,那太可笑了,只要他身边有个黎彼得做师爷,一切便自然得很。
我沉醉在放松疗愈的旋律之中,不知不觉走到了一座报社,看着繁忙的景象,愉悦的工人们印刷赶工,把报纸送往各处,瞬间夜幕降临直捣深夜,排版室的灯光照在一个打字员上,他看着稿件,自信熟稔地敲着键盘,突然,他低下头靠近稿件,皱着眉头。似乎有点疑惑: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逻辑?为什么是这样的?于是他打通了电话,估计和编辑议论着,对方估计不愿意改,他愤怒地挂掉电话了,开始挠头。我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期待他下一步会怎么做。然而时间似乎凝住了,他挠头不止。
突然周围的建筑消失,打字机前焦头烂额的打字员处身于一个十字路口,左边写着“enter(继续)",右边写着“exit(退出)”,前面写着“edit(修改)”。据信是Sam哥的声音响起:“向左,向右定系向前,家阵你话事。”
这个青年打字员的命运掌握在我手里了。如果选enter,视而不见,这是最容易的,结果是报纸必然会出问题。他当然可以推托只是做分内事,但其实也难辞其咎。保守起见他应该选exit,突然诈病让人顶替,这样他就轻松“卸膊”了,稿件怎么处理、是否出事也不关他事,更不用担心擅自更改的后果。如果选edit,打字员遵从内心修改了编辑的稿件,并骗过了排版和校对,报纸顺利出街,第二天编辑发现后一定勃然大怒,自己便丢了工作,不知道还有什么连锁反应。这也太难为情了。
正当进退维谷,才发现红绿灯位置变成了一个提词器,写着一句话“路径坎坷不叹奈何,用我双手乾坤转过。无论挫折有几多,我未惊过”。Sam哥的声音又出现了:跟着音乐唱十次再选啦!
有了勇气,我选择了edit。
“恭喜你,虽然佢冇咗份工,但因为改咗稿,市民避过一场灾难。”他大概投诉了编辑不守职业道德,然后另谋高就了,这样够畅快。我也十分欢喜。
原来,被困的情景便是心结的投影,如此我便不再惊怕。当你遇上迷惘,认认真真地品读眼前这句歌词,路便走通了。
这位Sam哥用音乐宽慰失意人,鼓励人努力拼搏,我获得不少心力后,渐渐喜欢上这位世纪大暖男,很好奇他的近况,问了好几个人。来到湖边,湖中心荡着轻舟,一个戴着牛仔帽的魁梧男人,弹着吉他,柔情蜜意地对头发全白的妻子唱着“曳摇共对轻舟飘,互传誓约庆春晓”,执子之手从青葱到白首,依然是感情最初的模样,我的心暖暖的。
尾声:游历过Sam哥的精神世界,我乘列车回到家。Sam镇一星期,现世一小时,我已携带大量正能量。一家人坐在电视机前看72岁的Sam哥《2020许冠杰同舟共济》网上演唱会直播,和几百万人一起合唱。去年六月后,内心一直召唤歌神发声,不过在动荡中,真诚的声音也会被愤怒的呐喊淹没,这大概是为什么写了大量爱港歌曲的Sam选择沉默是金。当下疫情蔓延,难得大家心平气和守在家中,听他永不过时的经典,未尝不是这位珍爱知音的执着的老男孩更智慧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