蟠桃和柳橙 第三回

        对于赤三十开外的年纪来讲，蟠桃的经历实属让人置身梦幻的错觉，世间竟有此等蹊跷之事。但在庞老太讲述此事的过程中赤却在她缓缓道来之际依稀看得出她澄净而又平定的眼神。毕竟庞太已迈过了曾经的挣扎疑惑跟崩溃的境地了吧，赤在心中默想。

        在庞老太回忆往事的过程中，不知是引起了老天的共鸣抑或是母子血系相连的缘故，隔壁间往复踱步的蟠桃竟是回声高响地唱起广播里戏曲频道似乎是他耳熟能详的黄梅戏《半把剪刀》的选段《大千世界》：

       大千世界

       奇奇怪怪

       螳螂食情侣

       春蚕作茧反自害

        ……

        正道这人生无奈

        人生无奈

        赤打生平第一次听到堪比梨园巧角发出的唱腔，这才确证了蟠桃有戏曲天赋不假，庞老太之前回忆里对他的夸赞貌似抵不过这一刹那赤亲耳听见的震撼。

        庞老太看出赤的一脸惊叹和满腹的奇惑，便提议问询赤要不要去隔壁房间看看她儿子蟠桃。长年以来蟠桃与世隔绝，更难说有朋友知己一二，活逾半百至今就算是看望过他的人都寥寥。赤慰然接受，便搀扶起老太随着她步履移动的方向跟进。

       他们的家散发着浓郁的旧衣旧物还有年代久远的老家具混合参杂的复古的气味。之前老太房间的架子床和玫瑰椅便附着赤所到过的其他户门前所未见过的雅致精细，这次打开这一门之隔，会是怎样一番洞天，赤有些忐忑和悸动。

       庞太解开套在门栓上的绳子，看来平日里蟠桃的行动是严格受限的，赤不敢太靠前，在庞太身边些微侧身靠后又紧挨着她不想让自己表现得太过无稽的唐突。

       “吱呀”一声，只见门开了半晌，蟠桃似若无所见仍旧沉浸在踱步和曲调当中，很是安泰。赤悬吊的心踏实落下一半。赤周详打量了蟠桃：中等身材穿着领袖已外翻卷的贴身衣物外套了好几件次序混沌排列的毛衣和外罩，但都没能完全遮盖住最里层衣服露出来的领口和袖口。一脸素俊的脸庞似乎时光的魔法在他之前的三十年里也失去了功效，蟠桃看上去年轻得好似跟赤出生在同一个年代。随着蟠桃的走动，房间里一股浓浓的老式家具散发的气息流动开去把人紧紧地包裹了起来：角落里书桌旁一对深棕色上窄下宽的金丝楠面条柜面板上有着精美的蝴蝶状的木纹。边上的书桌定睛一看是材美而坚工朴而妍清心而隽永的夹头榫书案，象征“天圆地方”垂挂些许蟠桃换洗衣服的一把榆木圈椅依靠其旁。蟠桃该是有何等福分之人享尽人间奇逸。---当然这一切都来自于他的母亲庞太及庞太对幺儿无尽的爱和怜。

       一暇功夫过去，蟠桃察觉了来人，回头看看似熟又疏的自己的老母亲，咧嘴失笑“哈哈哈哈…”然后移神望了望赤再移回老母便默不作语了。赤这回开始坦然自若起来，庞太也轻声说道：“儿蟠桃啻是有些痴癫，但平素以来都善友旁人，不会对你怎么样，你放了心过来这边坐憩片刻…”不等赤有所动作，老太便已经坐下，祥静地打量起蟠桃。赤默不作声也坐了下来。

      蟠桃依旧抑扬顿挫的间断突兀的笑出几声又开始用自得其乐唱给自己听的语寄哼哼了起来：

     “该爱的却又恨

      该恨的偏生爱

      说奇怪，又不怪

      祖祖辈辈就这样走过来

      若不信

      且看那牵情惹恨的一出戏　　……”

      蟠桃就这样生于世，将来也这样隐没于世。人世流转百来年，这样的人生亦是让赤赤裸裸铁铮铮地学会了珍惜眼前的每一幕和当下的每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