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毕业后，和其他同学不一样，我没考研，没出国，没就业，没实习，玩了大半年，才慢悠悠加入了找工作的行列。
见识了很多狗眼看人低的HR、高不可攀的用人标准、苛刻得离谱的绩效考核，这才勉强面进了一家小公司。
“管理扁平、同事年轻、公司氛围好、发展空间大。”
这是当时HR给我画的饼。
入职聚餐、自我介绍、对着电脑冷漠地敲下一个个“欢迎欢迎”，我就这么成了这家公司的一员。
和自己一起进来的，都是没什么经验的新人，年轻人多的地方，氛围自然不会差，大家在一起嘻嘻哈哈，三个月试用期就这么过去了。
直到旺季到来，加班时间越来越长，工资越来越少，一同进来的同事越来越少；这才意识到了，同事临走前说的那句“能在这家公司混得久的，都不是什么等闲之辈”的含义。
环顾四周，我的身边满是奇珍异兽：有吸人血吸得满脑肠肥的胖章鱼、杀人不眨眼的食人鱼、可爱暴躁的博美犬、耀武扬威的扁嘴鸭，还有坐在我身边的，那只总是和别人打架的破耳猫。
1
让我们从胖章鱼说起吧。
我们管他叫胖总。
胖章鱼是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总是笑眯眯的，之所以说他是章鱼，不仅因为他爱吸人血；还因为他巨滑无比。
有功劳时大功臣，有问题时“胖总在忙”。
我们公司并不是什么大公司，胖章鱼就是公司的头号招牌，很多人是冲着胖章鱼的名头来的。在签约顾客的时候，他总是点头哈腰、满口承诺，可一旦这个单签下来了，可就翻脸不认人了。
新人培训时，胖总让我们做方案；一个月后，我的方案出现在了胖总自己的案例里。
漫长的吸血开始了：员工们一个人承担三四个人的工作量已经是司空见惯，更夸张的是，还要帮失踪的老板打太极，应付找上门的客户，这下可就两头受气了。
不过，毕竟他是老板嘛，有更多的事情要忙，怎么能亲自做这些小事呢。
我们雇你过来，可不就是给老板分忧的，承担挑战，也是对你的历练啊。主管苦口婆心地说着。
半年之后，胖章鱼参加某高端PUA组织、并被有关新闻报导的小道消息席卷了公司大大小小的群聊。
2
捅破胖章鱼PUA的，是另一个合伙人食人鱼，也就是我们部门的领导了。
不过，别看他们在一片海域游着，完全不是一路人。两人在某个高端酒会认识，一见如故，共同成立了公司；不过，胖章鱼是偷偷混进去准备钓富家千金的，而食人鱼则是那家酒店的老板的儿子。
一个是挤破头想进入上流社会的屌丝男，一个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不争气富二代，一个想通过创业实现阶级跃升，一个想开个公司做做老板玩玩儿。
也许一开始就是个错误。
食人鱼骨子里有“客户就是上帝”的酒店服务意识，因此总是要求属下对所有客户卑躬屈膝，如果出现了投诉行为，就立刻化身酒店领班，对下属严加呵斥。
“你为什么不会？”、
“这个你都不会吗？”、
“你怎么这么蠢？”、
“再犯这种错误，要扣你三个月工资！”
这种话，每天都回荡在我们耳畔。
后来我才知道，他有每年都逼一个下属去看精神科的历史。
刚来的时候，看着周围的人对他崇拜万分的样子，我真以为他是什么业界新星。直到我偶遇他对着一个case抓耳挠腮，过了好久也催不出个方案的时候，这才意识到：害，这是个草包。
如果你认为，身边的人看不出来这是个草包的话，不要认为他们很傻，他们可能是装的。
看看自己越来越低的绩效，这才意识到，自己来到了一个怎样可笑的地方。
不拍马屁的员工绩效越来越低，被胖章鱼吸干脑髓之后、被食人鱼一口吞掉，这也就是，一家小公司还能持续招人的真相了。
不过胖头鱼和食人鱼很快就闹掰了，部门和部门间的斗争愈演愈烈，小公司的又一可怕之处：内斗的时候，没有人在乎公司形象和集体利益。
3
食人鱼临走的时候，把全部工作交给了鸭子老师。
之所以叫她鸭子老师，是因为她外貌、说话，都像只扁嘴鸭子。
鸭子老师和老板们一脉相承，张口闭口就是“这是你的工作啊”、“这个你必须完成”，半夜11点钟接到她的长语音已经是司空见惯。
她还一口气包揽了大部分的case，再以“我的工作太多了”为理由，让其他员工成为她的“助手”——这是什么意思呢，就是做好了是鸭子老师的，做不好，那这个锅，新人就得背一背了。
食人鱼走后，办公室就剩下了这只聒噪的扁嘴鸭子，每天和客户打着一个又一个的电话，尖锐的噪音回荡在整个办公室里。
4
和扁嘴鸭子形成对立关系的，是一只博美犬。
博美犬人畜无害，刚来的人总会被她的外表蒙骗，以为她是什么小可爱，直到她出现应激反应，对你一通“嗷呜嗷呜——”乱叫的时候，才意识到，这是条没有良心的狗。
博美犬是销售部的主管。这是个神奇的部门，他们人员流动大，口号喊得响，却对于公司的业务一无所知。
他们需要做的，就是使用熟练的销售技巧，签下一个又一个客户。所以，短短一年来，我见过来自各行各业的销售，要不是海底捞工资太高，哪天来个扯面师傅，我都不觉得奇怪。
博美犬能够成为销售的主管，不仅仅因为她销售能力过人，更因为她擅长叫唤。
大概是小型犬的脑压比不上大型犬，喜怒无常是她的常态，对客户是一套，对员工是另一套。
一旦自己的case出了问题，就要跑去胖头章鱼那里，打个小报告，吹个耳旁风，胖头章鱼哪里在乎下面员工做得好不好，听了风就是雨。
几个月下来，所有业务员工都被博美犬弄得苦不堪言，博美犬倒是靠着打小报告，成了一个负责懂事儿的好销售，并打算上位做销售主管。
5
在这家公司，我倒也不是没有伙伴，当属我隔壁的破耳猫了。
他主要负责对接市场资源，每天都在外面风吹雨打的，他说，他不喜欢坐办公室，喜欢自由，不过自由的代价是，要被外面的野猫咬掉半只耳朵，呵呵。对于公司这些勾心斗角，他不是不知道，但他的思想就是：生死看淡，大不了滚蛋。所以每天开开心心的。
面对越来越难顶的工作，我偶尔会跟破耳猫发发牢骚：为什么明摆着没有能力的人可以当主管，为什么不科学的管理结构，他们都不改改呢？这样下去，锅只会越来越多，事儿越来越杂，人也越来越少了。
破耳猫却只是笑笑说，你说的这些方案都要钱啊，那你觉得，是买新的机器贵，还是你贵？
他们说，如果一家公司让你每天加班、并且离职了之后，学到的东西不足以让你去更好的平台的话，那这叫做“黑心公司”。
终于，我开除了黑心公司。
离开之后，那家公司依旧不温不火，使用他们统一的宣传口径，打着“业界良心”的旗帜。
而那里吸人脑髓的胖章鱼、到处咬人的博美犬、聒噪异常的鸭子，都还在那里，他们也将继续张开獠牙，对准那些茫然无辜、又野心勃勃的年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