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拉日记（三）浇花人故事

大瑶瑶在古拉

        新学期开始不久，教师节如期而至。因为古拉至县城的折拉山一段断道施工，2020年的教师节，古拉中心小学的教师们，无法到场参加察隅县的表彰大会及文艺晚会了。我想，对他们来说，还是有些遗憾的。于我而言，虽然错过了这次富于地方特色的文化盛会，但内心还算平静。后来得知，大伙儿集体去城里一趟，还是挺耗钱的，我寻思着这也算是节约了经费，竟然有点将失而复得的快乐了。身在他乡，倒也不觉得孤单，从清晨开始就隔着屏幕感受到了红树林关怀满满的节日氛围；第二节课，猝不及防地收到了全班同学的歌舞祝福：听我说谢谢你，因为有你，温暖了四季。谢谢你，感谢有你，世界更美丽……没有任何预兆地，当我走进教室，道一声“上课”，孩子们齐刷刷地站起来，开始了他们精心准备的表演——《听我说谢谢你》的歌声代替了往常的那句“起立”，我先是短暂僵住，而后满满的感动溢上心头。他们唱得“磕磕绊绊”，动作五花八门，但我听了，心里欢喜。晚上，女老师们聚在食堂做饼子。我又有机会参加了一场颇有趣味的集体劳动。大家一起揉面粉，一起烤饼子。之前学校给老师们发了电饼铛，这一次派上了用场。大家分工合作，各司其职，干得风生水起。夜幕缓缓降临，喷香喷香的饼子出锅了。我一点也不饿，但还是吃得不亦乐乎，集体生活恐怕就是这样让人长肉的。老师们做的饼子营养均衡，好吃不腻，在我看来，完全可以拿到今年的丰收节上精彩亮相，我们已经想好了怎么定价，物美价廉一定很有市场竞争优势；我们甚至还想好了赚到的钱怎么使用，可以给孩子们买点他们喜欢的礼物……离开时，我拿了一块饼子，计划作为第二天的早餐，但其实回去只一会儿，我就忍不住吃完了。不要声张，这是个秘密。

爱心饼子

        适逢教师节，那我们就来聊一聊教师吧。在大瑶瑶的求学生涯中，遇到过许许多多的的老师，许许多多的好老师，除了父母，我想，是这些老师塑造了我，让我成为今天的样子。教师节当天，给我的一位小学老师发微信祝福，老师发过来一张图片，竟然是小学时领奖的照片，我看到后特别惊讶，也特别感动，将近二十年了，老师还保留着这张照片，回忆起年少时老师的诸多鼓舞，想来，是这份真诚的激励与由衷的信任，支撑我走到今天，支撑我成为一个好的人。读初中时，我在素描课上不小心打破了球体石膏，美术老师倒没说什么，但回家后我立刻让父亲买了一个送还给学校。父亲送石膏去的那天，政治老师正巧在办公室，她对旁边人说：“这孩子很好，知错就改，并能够尽力弥补过失！”我无意中听到了这番话。少年时代的我原本没有把事情想得那么深入，只是出于赔偿学校的简单考虑罢了，然而老师的一席话好像让这普普通通的行为显露出一种精神的高度了。后来，即使面对生活中的小过失，我也告诫自己慎重地去处理，解决问题，弥补过失。老师的话大概是在我的心里埋下了种子的，那是对别人的负责任，对自己的不妥协。高中时代，我的一位班主任每每跟我交流，总是很亲切地叫我“好孩子”，现在我给他短信问候，他的语气依然如故，开头一句熟悉的“好孩子”，成了最暖心的招呼，好像也一直在给我最积极的心理暗示。我小时候确实是好孩子，长大以后也想做一个好大人。在扬州读本科期间，文学院的老师身上带着师院中文系的优良传统，教给我“身正为师，身高为范”的道理。大班一直很关心我的学业，即使在我离开学校四年之后，他依然激励我不要放弃学习，时时传递榜样的力量。后来到了武汉读研究生，在民间文学教研室诸多恩师的引导下，在民间大家庭和谐氛围的感染下，我感觉自己完成了价值观的重建，整个大学期间，我“得到”了很多外在的光环，但是研究生期间，我好像一直在学着“放弃”，一直在追问自己的内心：“你究竟想要什么？愿意成为什么样的人？期待度过怎样的一生？”到现在，我还没有找到答案，但是在不断追问自己的道路上，我的心态平和了许多，也在看世界的过程中结识了更多的良师益友。江城三年，我的导师，我的恩师，教会我以一种更加谦卑、善良、辩证的的眼光看世界，于是，我知道自己需要学习，我的心里没有恨，我也更加宽容这个世界。如此这般，至少我可以很好地度过自己的一生，有些余力时，再去渡一渡别人……以上这些，都是我的求学生涯中遇到的老师，他们都是我的恩师。恩情太深太重，言语太浅太轻，时常觉得无以为报，唯有努力前行。

永远的学生

        参加工作之后，身边的前辈、同事，也给我树立起非常好的榜样，红树林把关怀洒满校园，也洒在我的心上。跨越万水千山之后，我也要努力，将其传递给更多的人。身处古拉，这个大山身处的乡村，电与网络时常缺席，焦虑一两次之后，也比较平常心了。我住在山下，有流水的声音，也有鸟鸣的声音，本就静得出奇，远离网络也让我有了更多的时间安静下来思考，让我有了更多时间好好观察他人，在这个过程中，我收获颇丰。那些浇花的人儿身上，闪耀着温暖的光芒。古拉条件艰苦，很多在大城市甚至小县城听起来很简单的事情，要在这里办成，不论是在脑力、体力还是经济上，往往都需要多倍付出，很多时候是外人无法想象的。但是胡校长带着他的古拉教师团队，一步一个脚印，一件一件地干，一点一点地解决问题，让古拉有了一些进步，有了更多生气，有了无尽温暖。我初到时看见孩子们的课桌椅很破旧，令人心疼。后来我才知道，这批课桌是从察隅县一张张拉回来的，都是县城学校淘汰了的，本身不要钱，但是从县城把课桌拉到古拉，不仅需要花费数千元，还要耗费大力气。（好在新的课桌椅终于申请到，希望它们快点来到孩子们身边，让他们坐在教室里学习的身影能够更加从容一些吧。）诸如此类的例子不计其数，可以说，校长带着老师们一点一点地建设古拉，是真的“建设”，需要身体力行，搬砖加瓦的那一种。但他尽力，保护好古拉的每一个人，努力地让老师和学生快乐学习，幸福生活。而古拉的所有老师们，也对这片土地、这群学生付出了绝对的真诚与爱。平时，因为几乎所有的学生（少数住在附近的例外）住校，所以除了教学，更多了生活的琐碎，但是老师们始终乐观坚韧，也把这份精神传递给学生。古拉的孩子，吃苦耐劳，做事麻溜，很多时候是我这个成年人所不能及。确实，在许多时刻，高原上的孩子，比平原上的孩子活得艰难，但是同时，大山给了他们坚韧的性格，而进入学校之后，这些浇花的人儿更是用美好的知识、高贵的品质、纯粹的情感滋养着孩子们。这是平凡的工作，但也有它的伟大与深刻所在。

古拉教师

        比起大城市，山村里的教育之路着实艰难，但教育仍在缓慢行进，教育并没有停滞不前。绵延的大山深处，浇花的人儿还在坚持，也有越来越多的人前赴后继地来到这里。只要水源不断，我想，花儿终有一天会灿烂地绽放。希望在孩子身上，希望也在每一位教育工作者身上。2020年，第三十六个教师节，向所有奋斗在教育岗位上的浇花人致敬，岁月漫长，与君共勉，愿我们都不要忘记自己最初的模样。

古拉学生

大瑶瑶

2020年9月12日

西藏自治区林芝市察隅县古拉乡中心小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