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初有位奇人叫毛西河,负才纵横,天赋异禀,五官并用,过目不忘

今日上午,读《清史稿》,翻至一千四百八十一卷时,刚好看到《毛奇龄传》。毛奇龄,西河先生也。之前读《清稗类钞》时,对西河先生就颇有印象,知道此人强闻博记,过目不忘,是个狠人。

《清稗类钞》是关于清代掌故遗闻的汇编。从清人、近人的文集、笔记、札记、报章、说部中,广搜博采,仿清人潘永因 《 宋稗类钞》体例,编辑而成。记载之事,涉及内容极其广泛,举凡社会经济、名臣硕儒、疾病灾害、盗贼流氓、民情风俗,几乎无所不有。编者态度比较严肃,虽说是民间所撰的“野史”,但是并子虚乌有,凭空杜撰,其中许多资料可补正史之不足,也很有参考价值。

在《清稗类钞》第七卷“异禀类”中,记载了毛西河先生的二三事,阅罢,汗颜。

其中有一则,记载了毛西河的异禀——可“五官并用”,比如他可以用右手改学生的课作,左手拨算盘算帐,耳听学生背诵经书,同时可以盯着小僮浇花,弟子有问题,又能对答自如,间或数落旁边的妻子几句。几件事情同时进行,互不影响,有条不紊。之前看金庸先生的《射雕英雄传》,知道了老顽童的绝技“左右互搏术”,一心可二用,左手画方,右手画圆。我试过,搞不定。如毛西河先生练之,恐如同儿嬉。

毛西河除了五官并用之外,还能“过目不忘”,比起黄老邪的妻子来,丝毫不差。

据说,毛西河曾经与朋友骑马穿街而过,默记两旁市招,回家后取纸笔,将街两旁店招依序记录于册。第二天,他的朋友拿册到街上,一一比对,竟然一个也不差。还有一次,毛西河去了一家染坊,与店伙计问话。坐下后,抽着烟袋,翻阅染坊的帐册,不料,星火落下,乘风而燃,把帐册烧毁了。店伙计急得大哭,毛西河说:“你不用着急,取纸笔来。”纸笔拿来后,他一一默写之,凡染物人姓名、绸布、日期……一一默写。一个不差。

《清史稿》中记载:

毛奇龄,字大可,又名甡,萧山人。四岁,母口授《大学》即成诵。总角,陈子龙为推官,奇爱之,遂补诸生。明亡,哭於学宫三日。山贼起,窜身城南山,筑土室,读书其中。

四岁,就能背诵《大学》,奇才。相较而言,同龄的孩子在当时大多还在读《三字经》或是《百家姓》一类的启蒙读物吧!

总角,是指过去男孩未冠,女未笄时的发型。即头发梳成两个 发髻,如头顶两角,泛指童年时代。陈子龙是明朝末年大臣,著名学者,诗歌成就很高,被公认为明代最后一个大诗人、“明诗殿军”,对清代诗歌与诗学有很大影响。清兵攻陷南京后,他组织太湖民众,开展抗清活动,事败后被捕。于永历元年(公元1647年)五月十三,投水殉国。陈子龙喜欢这个孩子,“补诸生”,相当于免试入学国子监。

明朝亡国,毛奇龄悲痛,大哭三日,后逃至深山中隐居读书去了。

康熙十八年,荐举博学鸿儒科,试列二等,授翰林院检讨,充明史纂修官。二十四年,充会试同考官,寻假归,得痹疾遂不复出。

清朝的制科取士方式承唐宋旧制,而在正常科举考试之外,又增设制科取士。其中有“博学鸿儒”、“经济特科”、“孝廉方正”科等名目。其中的“博学鸿儒”,又称博学鸿词,亦简作“词科”或“鸿博”。

康熙十八年,与试一百四十三人,录取五十人。当时天下名士,除顾炎武、黄宗羲等人拒不接受荐举外,其他如朱彝尊、汪琬、毛奇龄、施润章等都应选录取,入翰林院纂修《明史》。

顾炎武、黄宗羲等人之所以拒荐,有的是因为长期从事反清复明的活动,国难家仇,耿耿于怀,志念不衰;有的是理学名家,一贯标榜气节,以失节为耻。在当时,这几人的影响很大, 也是康熙所要争取的重点对象。

毛奇龄此人确有大才,著书很多,他去世后,其门人蒋枢编辑遗集分经集、文集二部。经集自《仲氏易》以下凡五十种,文集合诗、赋、序、记及他杂著凡二百三十四卷。《四库全书》收录毛奇龄所著书目多至四十余部!非一般学者文人所能及也!

《清史稿》:毛奇龄淹贯群书,所自负者在经学,然好为驳辨,他人所已言者,必力反其词。

此句话翻译成当下流行语言,很简单,毛奇龄是个杠精!

《渔洋诗话》中记载了一段诗坛轶事,说毛奇龄不喜欢苏轼,听旁人评价“春江水暖鸭先知”一句妙极,梗着脖子撇着嘴说:“春江水暖,定该鸭知,鹅不知耶?”要是苏东坡较真儿,是不是也要反讥:“如此这般,‘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定是君子逑得,小人逑不得?” 可惜苏东坡早谢世几百年,留下毛奇龄独自吟唱,杠得可爱!

这样热衷抬杠的一类人,现在被网友称为“杠精”。甚至戏谑说“给‘杠精’一个槽点,他能‘杠’起整个地球”。杠精和喷子不一样,杠精一般会思考,而喷子是无脑的。

这位负才纵横,傲睨当世的文人,可以用“狂狷一生,反弹一生,对传统质疑一生,对儒家定论逆反一生”为其定性。毛奇龄之所以如此高唱反调,并不意味着他活得很快乐,唯其不快乐,一生才“抬杠”不止,以获取一时宣泄之快。实际上,在这种嘴巴的痛快之后,其灵魂上忐忑、恐慌的时代桎梏,并未解除。

说起“抬杠”,还有一杠精——惠施。

他和庄子是好友,因为都博学多识,聚在一起便经常抬杠。

一次,庄子和惠施在河边游玩。看见河里鱼儿自由自在地觅食,庄子随口说:“你看这些鱼多快乐啊!”惠施说:“你又不是鱼,怎么知道鱼是快乐的?”庄子说:“你又不是我,怎么就知道我不知道鱼是快乐的呢?”惠施说:“我不是你,当然不知道你的快乐;你也不是鱼,所以也不知道鱼的快乐。”庄子说:“乱了,乱了,还是回到谈话的开头,你问我怎么知道鱼是快乐的,你这么问,说明你已经承认鱼是快乐的。”这算得上中国哲学史上最著名最经典的“抬杠”了。

后来,惠施死了,庄子经过他的墓地,一步三回首地说:“自从惠施死后,我就再也没有‘抬杠’的朋友了,再也没有人和我边走边谈了。”人这一辈子,得一知己真难求啊。

康熙五十二年,毛奇龄卒於家,年九十一。

毛奇龄的一生,是风光的一生,也是孤单的一生。

可他不快乐。我知道。

你问我是咋知道的?

你又不是我,怎么会知道我不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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